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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蹟就在這時候出現了。天上的神靈眷顧了我,讓我看見了囡囡:她好像是躲在長江大橋的橋洞裡,凍得瑟瑟發抖,手套也掉了一隻,恰好是生了凍瘡的手上那一隻,但是好在不會有人發現她了,她可以好好歇口氣了,她將手套換到生了凍瘡的手上,再對那隻光著的手吹熱氣,一條駁船呼嘯著緩緩穿過橋洞,船上冒起的黑煙將她的臉都燻黑了,她有什麼辦法呢?只有將雙腿曲起來,把臉貼在腿上,貼在從冰冷的牛仔褲裡透露出來的微弱熱氣上,可是囡囡,除了嘴巴里嚼著的口香糖,你還能吃點什麼呢?
奇蹟再出現第二次:囡囡躲在東湖裡的一隻垃圾船上,湖面上空無人跡,所有的船都藏在赤裸的、枝葉落盡了的灌木叢與灌木叢之間,她拿起船槳把船劃出去,一邊劃,一邊還要不時用船槳敲碎湖面上的冰塊,一隻喝水的糙鷺飛落在冰塊上,冰塊突然迸裂,眼看就要陷入水中的時候,糙鷺輕輕扇動翅膀,飛向了遠處一座荒糙叢生的小島;囡囡的目的地也是那荒島,在那裡,即使藏著一頭大象,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要是覺得冷了的話,還可以點燃荒糙來烤火,可是囡囡,你帶打火機了嗎,還有,你吃什麼呢?
囡囡,不要怕,天一黑我就要來找你了。
死也要死在一起。
後來,外邊的警察似乎還想和我說幾句話,敲了玻璃窗,我沒有應,隨後又讓主治醫生進來叫我,我還是沒有應,大概他們也覺得從我嘴巴里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天快黑的時候,就走了。
警察走了之後,我在床上坐了將近一個小時,費盡心機去想囡囡可能在什麼地方,我能到哪裡去找她;她的手機自然是沒有開的,要不然警察也用不著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再者,我總疑心警察並沒有走,說不定就藏在哪個角落裡,只要我一出去,他就會跟上我。
一個小時之後,我從床上下來,開始穿衣服,穿好之後,突然想起&ldo;結婚&rdo;的那天晚上,就尋了件襯衣出來當圍巾,像囡囡為我做的那樣把腦袋圍了個密不透風,穿鞋的時候,發現鞋子裡有一塊玻璃碴,上面還沾著血跡,似乎就是我割了脖子的那一塊,想了想,我把它撿起來裝在口袋裡了。
果然,警察根本就沒有走,此前那兩個雖然走了,卻又換了別的警察來了,就站在樓梯口,只有一個,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兩個護士,我一推門就看見了他們。他們似乎早就料想過我會出來,一齊朝我奔過來,警察倒是沒說什麼,兩個護士攔住我,不讓我下樓,說是太危險了。&ldo;呵呵,危險,&rdo;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次,接著再說一次,&ldo;危險‐‐去他媽的危險吧!&rdo;根本就不予理睬,好歹就要下樓,這時候,那警察也上來幫她們勸阻我,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打掉他的手,從口袋裡掏出沾著血跡的玻璃碴,既不說要扎他,也不說要扎自己,就看著他們,沉默了兩秒鐘,警察和護士都不再擋我的路了。
但是,那警察跟在我後面下來了。
推開一樓大廳的玻璃門,鵝毛般的雪片頓時像嗡嗡作響的殺人蜂般撲上了我的身體,雪堆在地上、屋頂上和梧桐樹的枝椏上,鋪天蓋地的一層白色,即使是在晚上,也彷彿要將我的眼睛刺瞎了一般;醫院門口好像有人爬在電線桿上修電線,他們頭盔上的燈直射在雪地上,竟讓我覺得置身在奧斯維辛集中營;我努力適應著鋪天蓋地的黑暗、黑暗裡的慘白和集中營般的燈光,一股眩暈伴著強烈的噁心之感出現了,我幾欲嘔吐,終於,我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氣,下了臺階,趔趄著往前走。那警察還是繼續在跟著我。
我身無分文,不可能有錢坐計程車,但是我不在乎,就算把雙腳磨破,直至折斷,我也要找到囡囡。西北風像刀子一樣割上我的臉,氣溫像電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