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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子兵變後的這二十四個時辰裡,漫長得有如過了整整一冬。神機營血戰一宿,平定了徐安照的餘部。錦衣衛連夜肅清街巷。所有人都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大清理。
破曉時分,急促的馬蹄聲落在長街的青磚上,踏碎了無數人的清夢。沿路上朝大小官員,全都看見了這一幕——一名身形矯健的神機營武將騎馬闖宮,沿路呼喝開道。人人都看見他懷中抱持的少年遍體血汙,面如淡金,分明是重傷瀕死的光景。
立刻有禮部的官員認出那張俊秀面孔,正是徵王楊楝。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驚呼不已。
為著楊楝忽然生還,這一日的早朝亦推遲了片刻。皇帝深感意外,連早膳都不曾用過,便匆匆趕到奉天門,親自見過大難不死的侄兒,楊楝伏於階下,勉強應答了幾句話,便昏死過去。文武百官陸續在奉天門下聚齊,亂哄哄地都看著皇帝叔侄的好戲,其中便有幾個忠直老臣開始嘆息抹淚,又有年輕大膽的言官開始聲討徐家累累罪行。
皇帝一時也想不出應對之措,只是滿面痛惜,連聲催促陸文瑾速速將徵王送回西苑去,再與群臣周旋,商議對策。
徵王府這邊一早便得了訊息,程寧和琴太微哪裡還坐得住,領著眾人燒水鋪床自不必說,索性備了擔架守在門口翹望。陸文瑾得了皇帝的親口允可,便騎著馬直奔清馥殿而來。眾人七手八腳將楊楝抬回房中,連聲喚著殿下,他連睫毛都不抖動一下。
細視情形,見他衣衫襤褸,只勉強裹了一件寬大的青袍,想是陸文瑾的。胸前背後各有一道刺傷,被汙水泡久了,翻出銀白的肌肉,形貌極為可怖。宮人們嚇得手忙腳亂,殿中一片嚶嚶哭泣。程寧只得喝開眾人,親手用剪刀將他的中衣剪開除下,不免撕動了傷口湧出新血來。他只是昏迷著,連疼也覺不出。這時也不能沐浴,琴太微一遍一遍用熱手巾替他擦拭身體,只覺他越來越冷,擦到後來血痕汙泥都乾淨了,但硬玉一樣的身軀卻是始終無法溫熱如昔。
鄭半山亦趕了過來。饒是老內官見慣生死,摸過楊楝的脈門也變了臉色,急催參湯續命。程寧早有準備,不一時參湯便送了來。楊楝已是半個死人,湯藥喂到他唇邊,沿著唇角盡數流走了。程寧只得催琴太微來喂藥。她也顧不得羞怯,自己先含了半口參湯,再銜住他的嘴唇,一點點將湯藥度入口中。如是反覆幾回,總算把一碗參湯灌了下去,唇色也微微回紅——也許只是被滾熱的湯水暖了一下。
參湯又苦又辣,直衝鼻囟,她覺得眼淚就快下來了,生怕被人看見,只推去換熱水,忙忙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卻被等了多時的徐未遲拽住:“娘子,陸將軍叫我把這個東西送進來。”
“什麼陸將軍?”琴太微不解。
徐未遲道:“剛才陸將軍在門口,說殿下昏死前提過香囊。他只找到這個,未知是不是殿下要的東西,叫我拿給娘子收好。”
她這才想起剛才送楊楝來的正是陸文瑾。只是她忙著看顧楊楝,連對方的模樣都沒看清。香囊溼漉漉的,被汙水泡得褪了色,繡線也鉤壞了,所幸玉環還在。她捏著玉環只顧出神,直到臉上的淚水都被冷風吹乾了,才慢慢回到房中,正聽見程寧同鄭半山在低聲嘆息:“他一向能忍,這回怎麼竟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他一時昏睡過去,一時朦朦朧朧醒來,不知晨昏,不辨晦明,彷彿早已到了幽冥境地的門口,隱隱看見父親的形影,他正要追隨而去,忽然被一女子攔在面前,連連將他往回推搡。那女子身形纖弱,淚眼殷殷,他想了很久那是誰,也許是他的母親。
後來大致知道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被褥清潔柔軟。有人來問脈,有人來灌藥,有人在耳邊小聲說著什麼。他還記得受傷之前那場驚天動地的風波,即使睡夢中也無法放得下。那人像是知道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