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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鑰匙和鎖芯相對,鎖舌咔噠一聲,門就開了。
二樓所有的自然光線都賜給了這個房間,夜色並不明朗,但屋子裡明暗界限清晰。她緩緩挪進去,屋子裡被搬空了,上次她放音樂的磁帶和收音機也被扯走了,什麼都不見了,只剩下木地板和鏡子,還有滿地的月光和黑暗。
謝一塵在鏡子前坐定,在鏡中端詳自己。
鏡子裡,她是穿著白色的練舞服站在舞臺上。
白娘子啊……
多少個白娘子,多少個故事?從港臺到內地,從戲曲到話本,多少個糾葛?多少個版本?天下有多少個哈姆雷特,就有多少個白素貞,一條化身千千萬的蛇,在眾生的藝術中幻變成不同的模樣。
她的白娘子是什麼樣?她的白娘子是神仙,是報恩,勉強來到人間,小青追隨她,許仙愛慕她,她短暫地在人間活了一半,忽然醒悟過來,她是要成仙的。
後半部分,她就像是登仙的嫦娥一樣冰冷了,她忘記了自己是條千年的蛇,這千年的辛苦忍耐蛻皮換骨,是為了一生的人間情愛嗎?她修煉為了成仙,於是,她決意離開他們了,她要成仙,許仙挽留她,小青以為她拋棄她……眾人都纏著她的衣裳,裹著她的緞帶,群舞奮力地扯動著她腰間的流蘇,她在人潮中掙扎出來,她朝著九天之上去了。
她毫無留戀地往天上去了,到了南天門,她回過頭,魑魅魍魎都來了,人間煙火透過九重天海市蜃樓般地浮現出來了。他們呼喊她,你是無情無義的白素貞,你是進了紅塵的妖,你怎麼能成仙?
然而她決絕地,憤然地,撕去那層被扯了幾百次的白衫,脫去了蛇皮,徹底地昂起頭,朝著雲霄天外去了……白素貞,她面朝眾仙,領了仙冊,回身一拂,拂走了人間的雕樑畫棟,只剩她自己回頭,跨過千年的時光,看見山中那條孱弱的白蛇,她淚流不止,成了,成了業,成了果,她沒有遺憾了。
追光燈追著白娘子的目光到最後,白娘子變成了謝一塵的臉,謝一塵再演一次……
白娘子才在人間亮了個相,剛在西湖斷橋邊撐起傘,天色忽然變了,雷電交加,天崩地裂,她被打入深淵……她再也不是白娘子,她也不會昇仙。
鏡子裡的謝一塵忽然變得可怖起來。
好似畫皮剝去,一個生生的鬼魂在鏡子裡朝她嘶吼著:「你為什麼跳舞?你為什麼做白娘子?你去做工程師才是你的命!跳舞?媚俗的愛好!不實際的情調!你沒有修煉之才,早早地遭了天譴!這是你的命!你活該!」
她驚慌起來,鏡子裡的她扔開輪椅,身形一轉,忽然成了姨媽的樣子。
姨媽眸光流轉,身形婀娜,舞臺上騰挪,聚光燈忽然照亮了觀眾席第二排的小孩。
小孩回過頭,一轉眼就站在了舞臺上,再次和謝一塵對望。
鏡中鏡外再度歸一,小孩長大,成了謝一塵,坐回輪椅,四周月色朦朧,謝一塵像是做了個夢,大傷元氣,冷汗淋淋。
鏡裡只有她惶惑又驚怒的神情。
鑰匙再次落地,她沒有再撿起來,腦袋昏沉,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房間,睡下時噩夢沉沉,醒來時,腦袋重得像灌了鉛。
醒來的時候看見了寧珏,但她似乎有點睜不開眼,模模糊糊,視野是一片毛玻璃。
寧珏似乎從書架上拿下了什麼書,靠在牆邊,輕輕翻開,低著頭,安靜地閱讀。
謝一塵以為寧珏說實話,寧珏自稱文盲,此時,她並沒有思考寧珏在撒謊,只以為還在夢中,略微探手去摸枕頭底下,摸到了鑰匙,證明昨夜鏡中所見是夢……她並沒有半夜起來。
她模糊地看著寧珏緩緩翻書,寧珏忽然轉過臉:「你把鑰匙扔在那邊了,我撿回來了。」
謝一塵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