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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夕陽斜照,一道彩虹橫跨長安。
紫宸殿的廣場前,三千禁軍列陣,鐵桶一般守護。
殿內,太醫已經退下,李玄夜守在皇帝病榻前,心思凝重。
皇帝的身子不好,他是明白的,但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李玄夜輕輕握住了皇帝的手。
常年的病痛折磨,這雙手瘦骨嶙峋。
曾幾何時,是這雙手教他寫字,教他批朱,教他怎麼做太子。
可現在,他握著它,感受不到一絲回應。
李玄夜幾乎不能呼吸。
曹德端來熱水,準備給皇帝淨臉,李玄夜接過棉巾:“我來吧。”
曹德便在一旁跪坐了,看著太子親手給皇帝擦臉。
看著看著,眼睛就有些模糊了。
皇帝昏厥後就沒再醒來,也不能進食,唇角起了一層死皮。
太子用棉巾蘸了水,指腹輕輕貼近皇帝的唇,一點一點,潤著上面的死皮。
若非滿懷孝心,哪能這麼體貼入微?
若非經常侍奉,又哪能這麼手法嫻熟?
當溫水浸潤過面板,昏睡的皇帝似有所感,忽然動了動嘴唇。
曹德眼前一亮,太子已捧住了皇帝的臉:“父皇!”
“太子……”皇帝脖子用力抬了抬,艱難欲起身,“扶朕起來……”
“父皇。”李玄夜扶著皇帝的身子,讓他半靠在枕上。
皇帝喘了幾口氣,病弱的面容顯得鋒利:“朕自感時日不多,你為儲君多年,監國理政從無紕漏,朕並無後顧之憂,只是……”
他撇過頭來,眼眸看向書案,“曹德,宣筆墨伺候,朕要擬詔。”
“哎……”曹德應了一聲,忙緊步向外,“宣,尚書令覲見——”
李玄夜一愣:“父皇?”
虹彩當空,明窗漏下幾縷光色,在殿內搖曳生輝。
尚書令疾步而來,入內下拜:“臣薛鍔,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薛鍔。”皇帝歪著頭,吩咐道,“跪著聽朕說。”
“是。”薛鍔整了衣袍,一手執書,一手執筆,跪於御榻之側,躬身靜聽。
李玄夜目光望去,那明黃錦帛展開,流瀉如光,尚書令提筆,即將起草。
皇帝闔了眼睛,緩緩念道:“朕宸居帝位,二十有九載,今耄期倦勤,英華漸衰……而有皇太子玄夜,德配日月,道合四時……”
尚書令執筆記錄,一字一句,不敢抬頭,生怕驚擾這要寫進青史的一刻。
皇帝神色寧靜祥和,繼續道:“……今傳位於太子,命所司備禮佈告天下。上至公卿、下至庶民,鹹使知聞,不得有誤。”
“這是。”薛鍔對著斑斕的虹光,落下最後一個字,小心翼翼捧給皇帝:“詔書已擬,請陛下過目。”
“嗯……”皇帝看也不看,只闔眼道:“制詔罷……”
“是……”薛鍔躬身應了,尚書檯負責詔令起草下發事宜,然也不是他一人能定奪的,還需轉呈丞相,但現在……丞相乃是太子親舅舅,應是也沒有異議的。
於是將卷軸小心翼翼合起,躬身告退。
殿內重歸於平靜。
皇帝這才看向太子,見太子不知何時已跪伏在地,便溫聲喚道:“起來吧。”
李玄夜伏地不動。
皇帝靠在枕上,語氣虛弱:“朕常年病著,朝中事務雜亂,多虧有你才能安閒片刻……這江山總是你的,朕早該歇歇了……”
李玄夜聽著這諄諄之言,只覺心亂如麻。
皇帝撐著一絲清明,又問:“朕聽說……秘書閣一案,趙昔微翻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