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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想了一想,便驚訝地問:“啊,就是寫《結婚十年》的蘇小姐嗎?”
我覺得心裡的一塊石頭放下來了,果然自己的大名是婦孺皆知的,便不免稍帶些得意的心情來謙虛兩句:“寫得不好,怪丟人的。”
她這下子可興奮地笑了,知道我對於她剛才的談吐態度一定有不滿意的地方。她就解釋說是自己恐怕有些精神變態,有時很愛靜,有時卻又感到寂寞起來,喜歡同人家措碴,而且還要開玩笑,故意說得人家不耐煩的。“剛才我同你講一大氣銀河系起銀河系的話,你是覺得很可笑,同時心裡也在討厭我吧?”她說。
我笑了一笑,心想你倒居然也有自知之明,但畢竟不便告訴她說是我真有些不耐煩的意思,只好敷衍道:“哪裡的話,我倒著實欽佩作的記憶力不壞喚。”
她忽然嘆一口氣說:“不是我的記憶力好,是因為我感到無聊,常記著這些東西玩的。我的生活……真是一言難盡!”
海,橫在我們面前的,仍是茫茫大海。
我說:“我們還是回到艙裡去談談吧。”
她答道:“好的,蘇小姐,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你也許可以寫成一本小說呢。”
下面便是她所說的經過。
第15節:姊姊在青島(1)
二、姊姊在青島
她說:
我姓蔣,名字叫做小眉。我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姊姊叫做眉英的,現在青島養病。在青島養病,聽起來該是句頗闊綽的話吧?何況我姊姊患的是肺結核症,據說正應該在青島這種美麗的地方去療養的,可惜事實上並不是如此。她去青島已有兩年多了,雖然是抱病去的,卻並非為著療養的目的,她在S大學當講師,為的是賺錢維持生活。不料到了那邊,這病仍一天深似一天,起先還勉強支撐著去授課,後來自然非訪人代店不行了。直到三個月前的某天,她忽然又大量咯血了,校方看著她不行,叫她正式辭去職務,但仍予她以方便與幫助,她搬到S大學的附屬醫院靜心醫治。
她的病重的訊息起初不敢通知母親。母親住在人城,年老身衰了,還管我帶著兩個女孩子,家裡田租的收入不夠維持生活,大部分都是靠我在上海“混”了幾個錢來津貼家用的,姊姊這次進醫院的時候,不但吐血,而且右足劇痛,腿以下是碰都碰不得的。右屁股上又生了一個瘡,流膿不止,瘡口有蓮子確般大小,據說這種東西其實不叫做瘡而叫做漏。漏膿到死為止,是永遠治不好的。至於腿痛的原因呢?她起初寫信告訴母親說是“風溼症”,後來又說是“關節炎”,直到這次到了青島以後,才知道也是結核菌在作祟,醫生用X光照射過了,證明是骨髓結核。
在青島照料她的是堂兄世村夫妻兩個。世材哥現在青島銀行做事,他的太太每天燒飯洗衣服,只有一個兒子在大學唸書,入的恰巧是我姊姊那系,因此他們一家便分外同我姊姊接近起來了。這次我來青島也是世材哥寫快信叫我來的,他們看著姊姊的情形不好,恐怕以後出了事情反給人家埋怨,因此先請我來商量一番。
“小姑姑!小姑姑!你來啦。”當我拎著皮箱上碼頭時,十八歲的侄兒國保便叫喊起來。幾年不見,他長得更高了,更黑瘦了。後來我把這話告訴他時,他說:“我喜歡游泳,整個暑假期中我就天天去學游泳,還在海濱沙灘上滾著要子,所以面板就曬黑哩。”接著,他又興高采烈地把青島海濱浴場的情報統統告訴我,唉,這時候我感到自己真也有些老上來了,聽他說得如此興奮,我卻始終引不起興趣來,只忙著詢問我姊姊的病況道:“她近日究竟怎麼樣了呢?”
那個青年撇著眉尖答:“大姑姑吧?這幾天總算沒有高熱,是吃愛爾邦藥片見效的。這藥片近來很難買到,我爸爸替她找遍了青島的藥房,他們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