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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他曾熟悉的……又都已變了。
唯地上雨潭積水,倒映出了與昔時相同的一張面容。
——前塵,今生,他都從來不是一個寬心博愛的人。
從前,父母親愛、兄長和睦、頗豐的家底織就養成了一個不識疾苦、性情頑劣的談君迎。什麼天下、蒼生、大任?不過只因家人慾要挫挫他的銳氣,方才將他送入了宗門,望他能學會靜心養性,即便難成大道,再歸家亦也能一生富貴無憂。
什麼挫折?入了宗門,唯他天賦最高,縱使輾轉再多宗門,亦有仙翁收他作為關門弟子。而哪怕他再怠惰,再懶散,逢年即要歸家,終也能修成飛升,遺下靈韻紫氣庇蔭談家千秋萬代。
什麼知交好友?宗門人多一心向道,愛較功德,他自有他的傲氣,總不屑與他們深交,卻也能做到八面玲瓏,就連頗覺他礙眼的宮不妄亦能與他花間對飲,在為觀世宗人捏作劍墜時也不忘贈他一枚,意在將他算作了同門。
——什麼情深愛厚?
最最初始,年幼的他只不過是想看看同樣年幼的那人究竟會不會笑罷了。
可怎麼……
可怎麼……一切就變了。
曾灑落在這間大宅中的笑靨笑語,已成往昔,隨風遠去。
雨瀑之中,縈繞整座府邸的豐瑞紫氣仍在,原擺滿各尊牌位的宗祠卻已被清空,再見不著那刻有談君迎大名的一枚,空蕩蕩的屋中唯有一方空蕩的供桌,與一個滿心空蕩的談風月。
寒風攜雨自窗隙鑽入,寒意侵身,卻凍不住他心內彷徨。
上一世,這一世,他都曾與秦念久並肩站在此處,燃起線香,虔心上供——前世,今生,分明都是他們二人,卻又不是他們二人。
他談風月使盡解數、三九不惜抵上自己,想換回來的,不是這個秦念久,而那觀世仙尊秦念久回來了,他卻再不是談君迎——
就好像他們二人,前世今生,總是錯,總是錯過。
而他……
又該怎麼做……?
——與他細講舊事?
觀世宗人皆因他而亡,他如何忍心開口。
那便讓「談風月」與他重新認識一遍——
那他又該去哪裡尋他的「秦念久」?
還有三九、還有宮不妄、還有衡間、還有……
天地廣闊,秦念久就在世間,被他拋在了青遠後山的山洞之中——可他卻不知道該去何處尋他所思所愛的那縷陰魂;
山海高遠,前塵故友、今世同伴就在心間——可他們的魂靈卻都已湮滅!
驚雷聲聲,聲聲將絕望絲絲敲進他的骨髓。
呆呆地,他看著那原擺有各尊牌位的木架,輕輕顫抖了起來,終於再敵不過滿腦混亂憂思,猶如困獸般迷茫無助地狠狠跪跌在地,連聲線也顫著,低低自問:「……我該……怎麼辦呢……」
無人答他,唯有雷聲不絕。
雨幕傾盆,潮濕雨息紛雜湧入空蕩的山洞,秦念久仍靜靜地站在血池旁。
談風月逃也似地消失在了面前,他看在眼裡,心間卻無疑惑,唯有一片平靜得駭人的茫然。
不問這是何處,不問已飛升了的談君迎緣何會出現,他只垂手靜然站著,好似有重重白霧阻隔著他的思維,使他無法深思太多。
——左右他也無心去問。
彷彿長夢初醒一般,腦中那重重白霧之外,好似綽綽虛影正晃動。隱隱約約地,他模糊察覺出自己似乎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不知為何,他卻半點不願去深究,只恃著這份莫名令他感到安穩的茫然,靜靜聽著自外面傳來的震耳雷聲。
風聲、雨聲、雷聲……
若有所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