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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照在縣文化館那花格子門窗上時,額衣冠楚楚地來到這裡,前來報到了。
這時候的額,已不是上次進城的汪有志了,額大分頭用麻油篦得油光光的,很是扎眼。記得出村的時候,鄉親們就開額的玩笑說:“有志,你這頭真光油,螞蟻拄柺棍都爬不上去。”頭不用說了,時髦。臉上額也是精心設計的:母狗眼上戴著一副缺了腿又粘上的墨鏡,糖鑼臉上抹著牡丹牌雪花膏,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油香和化學香的雜味。身上呢?額穿一身海深藍的中山裝,上衣兜中挎了一支不出水的派克金筆,腰間別著額那把獨角龍的盒子槍,屁股後面伸出半截槍管子。腳下則是洋襪子洋吊帶,再下面就是額那一雙日本鬼子丟下的大皮鞋。手脖子上不用說,戴著額花三塊錢買的那隻羅馬牌“不拍不走”表,而且不一會兒額就拍拍那表:走一走,拍一拍,一個小時慢四刻嘛。
這一身行頭,在雉水縣城自然是獨一無二的。雉水縣再是縣城,也是窮地方,城裡再時尚的人又當怎樣呢?到底是剛解放啊,人們還木有解決溫飽啊,穿衣都是土布衣佔多數,而且還有不少穿著帶補丁的衣裳啊。所以,額一進城,不僅回頭率高,遠瞻率也高。當額走到離前面的人約50米時,人們的眼睛就開始發亮發直了,直直打量著額,象是看一個美麗奇怪的動物,等額相迎而過,在額身後的人們又回過頭來,繼續看額約50米才邁開自己行走的步子。那時人們看額,說不出是什麼評價,可能說額這個人真有錢,穿得是這麼好。還可能說額這個人穿得這麼怪,打扮得象二鬼子。還有可能說額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神經,自己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另類。總之,他們只是看著額,將額從花花綠綠的人群中分開來,額便覺得額很是不一般,額時髦了,不再是那位土裡土氣、土得掉渣的汪有志了。
有了這種感覺,額就覺得我很不一般,額貼近了時尚,靠近了文明,人們的目光就是對額的敬重與羨慕。快到文化館的時候,額裝模作樣的把手背了起來,額想背起手來走路才是有身份和地位的象徵,才是高人一等的那種人上人。儘管額的一切一切都是紙糊的花架子,心虛得一點底氣都木有,但虛榮心很強的額,還是裝成了那個樣子。事後額成熟了,曾回顧過額這個進城的經歷,額想我額那時為什麼這麼蠢呢?分析一下後才明白,額是被三座大山壓迫得太厲害了,被世俗的眼光壓抑得太深了,一但有了報復的機會,額就會奮力反抗的。額這樣想證明額是有錢人,有經濟地位的人,文明人,時尚人,一句話,額不想讓人家看不起我,額在屈辱的目光中已經受夠了。嘰。
當額來到縣文化館門前時,卻見鐵將軍把門,便很不滿地裝作大人物一樣“哼”了一聲,然後用餘光掃視了滿街筒子的人,卻發現木有人理會額那不滿地“哼”聲。於是,額不再繼續表演,卻很高傲地吹了吹那青石板上有可能餘下的灰,坐了下來。正襟危坐,兩手放在兩膝之上。與此同時,額將身上所有時尚的東西都展示出來。為了讓人們能看到額的洋襪子洋吊帶,額又將正襟危坐的雙腿改成二郎腿,將褲管捲起,讓洋襪子洋吊帶顯露出來,並輕輕地哼著小曲兒。時不時地,還挽起手腕,仔細地看看手錶,一副急不可奈的樣子。額在想,如今,額已是雉水縣文化館的幹部了,而且是副館長,這是一個不小的官呢!額想額再也不會讓人家取笑了。過去之所以受人家取笑,那都是舊社會造成的。比如,舊社會沒文化,沒文化就容易鬧出笑話。這還在其次,還有,舊社會勞動人民受欺壓,受欺壓也被人瞧不起,受人家奚落。象侯老八看佈告,本來是他侯老八出的洋象,卻沒有幾個人講侯老八的笑話,一講還是額汪有志,多冤呀。如今,咱有文化了,咱還當家作主人了,咱還怕誰?正想著怕誰不怕誰的事,額就忽然就想起了小白鵝,一想到小白鵝,不知為什麼,額就身上一激凌,額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