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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不打算立刻回公寓,只是沿著紅松枝路漫無目的地走,她似乎也沒什麼心事可想,父母對於她和娃娃臉的私奔已經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儘管來過幾個電話要他們回去,並保證不再插手,甚至珍妮的爸爸妥協到允許娃娃臉畢業後在他的公司擔任一個部門經理,但珍妮仍斷然拒絕了——這也是娃娃臉的意思,他可不希望被人稱為“吃軟飯的”,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的迎娶珍妮。兩個人有了這樣的默契,住得很安心。所以現在的珍妮既不缺錢也不缺愛,活到這個年齡似乎已經沒有了奮鬥的目標。

紅松枝路通往桐山,赤松翠桐掩映下顯得陰鬱而妖祟。山根處有一座廢棄已久的公園,當做圍牆用的鐵欄鏽得幾乎看不出原來油漆的顏色。破舊的大門兩側掛的還是舊時代的豎匾,用一種彷彿凝固了很多年的濃血一般的顏色漆著“桐山公園”四個粗楷大字。原本應掛在門鎖上的、寫著“禁止入內”的牌子掉在門下的枯葉堆裡,一群螞蟻正拖著不知是蟲子亦或是其它什麼動物的腐肉從那上面爬過。門鎖也早已不知去向,門扇微裂著,剛好能讓珍妮側身透過。

這公園著實年代已久,一架老式的旋轉木馬隨著偶爾的晚風微微挪動著腳步,發出“吱吱”的響動,像是誰躲在暗處竊笑。不遠處有塊窪地,是乾涸已久的湖,只剩了乾枯的荷葉和禿禿的蓮莖,還有一隻裂了紋的梭形船,底朝天地陷在半乾的泥淖裡。湖邊有一條鋪滿枯葉的木頭長椅,珍妮走得累了,走過去把枯葉拂了,點了支菸坐下休息。

這一角的園景還算保留了原樣,而公園的另一半早被拆除,蓋了幾座半高的小樓,卻又不知是什麼原因也被廢棄了,黑黝黝的窗洞不時因風穿過而發出“忽忽呵呵”的聲音。

珍妮有些詫異,因為自己似乎對這公園有著莫明的熟悉,她甚至可以在大腦中勾勒出在那幾座小樓建起之前佇立在那裡的一座長頸鹿滑梯的樣子來。但她實在記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曾來過這裡,她拚命思索,拚命捕捉記憶中的碎片,偶爾真的有那麼一兩個失真的鏡頭閃過,轉瞬即逝。

一陣隱約的笑鬧聲將珍妮的思緒拉回,她這才發現天已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擦黑了,由於陰天,看不見星或者月亮,只有幾團幹而灰的雲低低地懸在那幾座小樓的樓頂,一動不動。珍妮將菸頭扔到乾涸的湖底,火光很快便熄了。她順著笑聲走過去,幾個小小的黑影蹦跳著在樓前盤桓。

珍妮的視力還算好,她依稀辨認出那是幾個七八歲的孩子,想必家就在附近,吃過晚飯相約來玩兒。雖然這公園有些黑,但如果是在有月亮的夜晚,這裡的確可以算做孩子們的天堂。沒有嘮叨的大人,沒有危險的車輛,沒有禁止踐踏的草坪,任喊任笑任跑,只有想不到的,沒有玩不了的。

珍妮向那幾個孩子走過去,她並非想要打擾他們,只是……只是越走近那幾座樓,她就越覺得沉睡在她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即將甦醒。那幾個孩子圍在樓前商量著什麼,樓的樣式在當時還算新穎,地下室的房頂高出地面將近半米,裝著一排天窗便於採光。其中一扇窗不知什麼原因被開啟了,幾個孩子就擠在這窗前向下張望。

這情景過份地熟悉——珍妮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的心臟拚命撞擊著胸腔四壁,彷彿亟欲衝破她的皮肉落荒逃去,但她始終沒有一個完整的輪廓來解釋這壓抑許久的恐懼,她像被吸住了腳步似的衝向那幾個孩子,衝向那扇天窗。其中一個孩子已經鑽了進去,小小的身體很快便消失在窗內的黑暗中,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珍妮衝過去,死死地抱住最後一個孩子,孩子的下半身已經滑到了窗內——滑!——是的,滑!

珍妮的記憶像一面鼓般由遠及近由小漸大,一聲響比一聲、一錘悶似一錘地重擊而來,衝破她層層設防的十一歲十歲九歲……直至現在的一切記憶,那鼓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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