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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夜,更深了。我拉上窗簾,換上睡衣。接著,我躺到床上。我細細回顧剛才的那一番漫談。我從沒領略過這樣獨特的表現方式。這些問題由鄭先生提出來,我一點也不感到唐突。他的智慧被歲月深化,他的才學具有古風,我願意回答他提出來的任何問題,好像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我心底仍迴蕩著他所說過的話,雖然我不是十分清楚它們的含義,但是我從心底讚賞它們。我的對談者痛恨謅媚奉迎,卻非常推崇懇摯坦達的人,我在他面前完全不覺得卑微。儘管他一直過著富足寬綽的生活,但他莊嚴端重,在他身上找不出一樣庸俗淺薄的東西,我特別喜歡他這個特點。
我重溫一下他的音容神貌。他的聲音像大海一樣深沉,冷漠、沉鬱的面部隱含幾分憂苦,‐‐其魅力卻遠勝於任何歡愉或怡悅。他的怫鬱與其說是天性所致,不如說是心靈受過重創,可見生活對他來說並不舒適,他很容易被激怒。他的眼睛耐人回味,不止一次令我嘆服‐‐我曾經目睹過他瞳孔周圍,孕育著淡淡的犀利的光輝,我不單是覺得,我敢肯定是這樣。比方剛才,他聽我念作品那刻,我望見他把臉轉向燈光輝亮的方向,他的眼中不時跳躍著光芒,而且這種光芒也不是不隱喻任何寓意的。有幾次,我近乎覺得,在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也在望著我‐‐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富有魅力的人,從來沒有。
我在黔黑中靜臥一會後,聽到樓梯上傳來步履聲‐‐鄭先生正在上樓。奇怪的是,他的步伐篤定從容,絲毫沒有瞎者的那種戰戰兢兢。我聽到他的闊步踩在過道地毯上的聲音,穩健而有力。不久,我感到他停了下來。要在平日,我根本聽不到這些幽微的聲響。可是今夜,我睡意全消。我屏氣斂息諦聽著。好一陣子沒有聲兒。爾後,他放開腳步,進入臥室。我聽見門被開啟,又關上了,關門時發出來的金屬喀嚓聲消弭後,一切又復歸沉靜。
第七章
次日,別墅開始有客人拜謁求見。鄭先生未回歸之前,府宅靜若寺廟,門可羅雀;只一夕,恍若隔世,各路人士紛至沓來,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批客人,碌碌續續地來造訪。這些人很少是來正經議事的,大都是被鄭先生的名望吸引來的。像鄭先生這樣富得出奇的人,在崇尚金錢的地方,一般都會產生比較轟動的效果。
鄭先生對這些來訪者,都不是很熱情。他從不留他們下來吃飯,也不請什麼人在別墅過夜。他痛恨炫耀自家的財富。我有時候下樓,看見客人們都在熱烈地談著,唯有他漫不經心地坐在那裡,金口難開。可是,沒有人對他的態度有過微詞。相對而言,他對家裡的僱員倒寬容許多‐‐他沒有主僕觀念,只要不違抗他的命令,他從不責難任何人。所以,根據他一貫的風骨,根據他這種獨特的氣節,宅中的每個成員,都願意無條件服從這個倔強的、岸然傲然的主人。
邇來,我很少和鄭先生單獨在一起。不過我在宅子裡常常見到他,無論是在大廳、飯廳、樓梯、或者過道,都發現他的行動極其自如,像正常人一樣,毫無障礙。假如不熟識他的人,根本不會想到他是個雙目失明的人。他從不需要別人攙扶,也不需要藉助柺杖‐‐在自然環境中,他有著敏銳的聽覺和直覺。凡是稔知他的人,多年以來,都知道他這個人天賦極高,聰明過人,上天賜予他異秉,以彌補他眼疾之不足,看到他起居生活如此輕鬆,沒有半點盲態,誰也不覺得一絲詫異。我跟大家一樣,也對他出神入化的記憶力和辨別力,懷有一種近乎虔敬的欽佩之情。
又是一個工作日,上午平平淡淡地過去了。晌午,我按照林醫生擬的時間表,離開老人的臥房。我輕步穿過通道,途經書房門口,看見鄭先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