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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讓女人難過的是家人冷漠的態度和同村夥伴們刻意的疏離。究其原因,女人認為是源於自身:短短的身材,粗手粗腳,至於長相,她覺得自己長得還不如一隻花貓或是一條土狗精緻——人們總是微笑著愛撫他們身邊的貓或是狗。她從沒有過這樣的親歷,那種感覺一定是美妙的,舒服到無法形容。
算命神婆卻告訴她,這些都是命。該命好就是好,該命壞就是壞,人總是無法與命相抗衡的。
她萬分堅定盯著神婆皺紋堆壘的臉:俺要是不要命了,去死!還有什麼“命”?
神婆嘆口氣:你要是沒有命了,這也是“命”的安排。再說,命都沒了,還談什麼改“命”呢?
女人釋然了很久,直到同村和她半上半下的女孩統統都嫁人的時候,她輾轉難眠,一次又一次陷入情緒的沼澤地,頻頻妄念迭起,撈不起,甩不掉,一腦子的泥濘不堪。
耕田犁地、插秧割麥時,她故意出大力,流大汗,像發瘋的公牛一樣拼盡全身蠻力。天地之大,只有田間地頭的莊稼堆裡,才是她的競技場和只屬於她的舞臺。她故意挑著一捆捆帶著穀粒稻禾穿梭在男人們中間,男人們對著飽滿的金色穀粒讚歎。她故意挺起胸脯,比穀粒還要飽滿的胸脯,男人們一鬨而散。針刺一樣的感覺紮在心上,這樣的感覺總比不過那個臨近黃昏的夜晚:她脫了衣服,光溜溜的坐在河沿邊上,順手抄起溫溫的河水,她故意弄出一串串水花的聲響。
健碩的男人是她最中意的,她提前就發現男人朝著這個方向過來,他定是來挑水的,否則去往下一條河流,還要多繞五里多的山路。手中的水花自帶一股無名的力量,散開又衝進池塘,堅定著,義無反顧。等待許久,女人起身,月光下,一個影影綽綽挑水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半人多高的辣蓼繁茂處。
會有男人娶她的,而且不止一個,這是算命神婆的預言。這些話,她奉若神靈的指示,虔誠地反覆默唸,倒背如流。總會有男人給她愛,給他撫摸,她也能感受到像貓狗一樣感受,雖然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終於嫁給一個死了娘們的男人,聽說那個男人在採石場幫工,每日掙錢只是吃喝玩樂,不管老、不顧小。那家的娘們丟下兩歲的孩子,用一條麻繩瞭解自己一生的苦命。女人成了男人的第二個娘們,他沒有得到夢寐以求的“像撫摸貓狗一樣的感受”,那種感受被男人留給後山坡上年輕俏麗的寡婦那裡,和男人口袋裡的票子一樣都留在後山坡。女人得到了十多畝莊稼地裡的活計,八十歲的癱瘓老太太,還有兩歲的孩子,一老一小,女人整日整夜伺候著。秋收後,男人一把攥走了家裡的收成,又去了後山坡。年底,採石場爆破時發生意外,男人被炸成碎塊。女人準備兩個嶄新的麻袋,頭頭腦腦,零零碎碎,手提肩扛的帶回家。
第二個男人,是女人的鄰居,一個昏頭昏腦的傻大個,身量細細長長。他笨拙到連撫摸女人都顫手顫腳,哆裡哆嗦,女人第二次感到失望。暴雨連連的“雙搶”時節,山陡路滑,男人駕駛手扶拖拉機趕著買些農資物品,沒想到一個不留神拖拉機翻倒,接著連人帶車衝進石塊密集的溪水溝裡。車沒熄火,飛速旋轉的後輪胎死死地把男人卡在一塊鋒利而恐怖的三角石上動彈不得。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男人的鮮血染紅了潺潺流去的溪水。兩個潔白的尼龍袋,身首異處的男人,手歸手,腳歸腳,女人再次手提肩扛。
村口的癱子老頭託人來說親事,老頭相中了女人手提肩扛的健康身體和伺候前婆婆的盡心竭力。三個月後,一個霧氣濛濛的晌午,村口響起陣陣清脆的鞭炮聲。翻過兩年,黃葉紛飛的中午,女人扛著自己半歲的孩子和一個黑漆漆的骨灰盒,哭哭啼啼,斷斷續續嗚咽著回到村口。
後來,女人牽著蹣跚學步的孩子去了鄉里,她精挑細選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