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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竑的目光無法從舞臺離開,就像他從前的目光無法從那個人身上離開一樣。
回憶如同昨日一樣鮮活。紅牆下少年穿月白長衫,將一把扇子珍重地展開,眼睛比珍珠還亮,兩個很淺的酒窩露出來:「莊瓃,這名字真好聽。」
那時候金竑自己年紀也不大,忍下心頭的喜意,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樣:「璟,玉之光彩也。我覺得很適合你。」
少年要行禮謝恩,金竑破功了,一把扶起他:「小五兒,你和我就別客氣了。」
他的手觸碰到少年削瘦修長的身體,心忽然漲的很滿,就像有一隻雲雀兒在五臟六腑裡活蹦亂跳,急欲衝出桎梏,飛到青煙白雲之上。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的一顰一笑,一喜一嗔,永遠雋刻在年少的回憶中,帶著粉墨明艷動人的顏色。
渾身血液回流到心口,又困在那狹窄的三寸之地,幾番漲落,無法平靜。
臺上的戲卻還在演著。
王元紅早已進入了院子,也回憶完了與紹祺相知相交的年月,終於還是到了亮明今天目的的時候。
他質問紹祺為何要和日本人來往,難道真得丟了中國人的骨氣?
紹祺自然有許多難言之隱,卻偏偏只能對此生唯一的知己撒謊。
何耀東說完本該有的臺詞,仰頭悶下一杯酒,又哭又笑:「啊,我愛我的國,可是國愛我嗎?!」
莊景一秒出戲。
就連他也知道這是老舍先生《茶館》裡的句子,竟然就被何耀東拿來加戲了,可加在這裡太過突兀,感情不連續了。
好在莊景有幾十年的舞臺表演經驗,向來以穩字著稱,還是妥妥地用自己的反應拉回了節奏。
像這樣堪稱救場的行為,這段表演裡他已經做了五六次了。
何耀東還跟往常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說到動情處,他一下站起來,猛地把酒杯砸到地上,碎片四濺,有一片差點擦過莊景的臉,把莊景嚇了一跳。
何耀東痛苦地咆哮:「我曾經是個錦衣玉食的王爺啊!大清國完了,他們就把我的一切都拿走,憑什麼?我現在只是想把我原來就有的一切拿回來,有錯嗎?」
莊景站了起來,與他比肩而立,直視他的眼睛沉聲問:「那就能認賊作父嗎?」
這句話讓何耀東沉默了很久。
就在節奏要斷了的時候,何耀東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說:「你這樣的人,也懂什麼是君臣父子,什麼是忠孝節義嗎?」
他把手抬起來,指住莊景的鼻子:「你不過是個在天橋賣藝的下九流的戲子,如果大清沒亡,又怎能輪得到你來對我指指點點?」
何耀東這時似乎也動情了,眼睛變成猩紅色,糾結和痛苦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這句話和這個眼神似乎刺痛了莊景,讓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他一退,現場的工作人員已經輕嘶出聲。原來莊景腳下穿得是薄底布鞋,碎瓷片紮了進去,血已經透過布鞋染濕了拇指大小的地。
何耀東說:「你走吧,我欠你的東西,等我拿回我該拿回的,十倍百倍的還你。」
王元紅笑了:「你們這些王公貴族,總以為天生高人一等,把我們這些窮苦人看成陰溝裡的臭蟲。可現在是民國了,就是吸骨敲髓也輪不到你了。」
「欠我的你也別還了,日本人的東西,我嫌髒。」
「今日你我割袍斷義,永不相見!」王元紅挺直了脊樑,走出了院子,血點如梅花灑了長長一路,顯得觸目驚心。
等他消失了,紹祺才呆呆地坐下,良久,一行眼淚才從他眼角順著臉龐流下。
「cut!」螢幕變黑,片段結束。
對準導師的鏡頭裡,金竑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