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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之冀望?
面對夏侯惠隱隱有責問的話語,天子曹叡一時愣神。
早就對彼剛而犯上的性情有所瞭解的他,心中惱怒倒是無有,而是這個問題有眾所皆知的答案——無非是橫掃諸侯、收拾亂世山河,畢天下而四海一罷了。
然而,若是這個答案,夏侯惠怎麼會不知道呢?
安能以此來發問呢?
此中必有緣故耳!
想到這裡,曹叡倏然來了興趣。
聰穎的他已然猜到,夏侯惠這是要作規勸之言了,且所規勸之事並不尋常,不然他也不會拿武帝來作幌子。
“稚權且說說,武帝之冀望乃何?”
揮手示意其他侍從離得遠了些,曹叡才輕聲發問。
且問罷,略微頓了下又加了一句叮囑,“先前朕便有言,如若朕有不德之事,容你盡本職作規勸之言。稚權有言便言,不可效仿縱橫家語不驚人死不休之道,胡亂冠以武帝名義。”
天家稱孤道寡之人,素來人性淡薄。
故而饒是夏侯惠兩世為人,甫一聽曹叡語氣如此殷殷、宛若推心置腹之言,仍不免在心中頭上泛起一縷感動。
尚且在那麼一瞬間,誕生了幾分愧疚。
蓋因他想為曹魏續命也好,立志杜絕司馬氏弄權也罷,在他的心中,從來都沒有將曹叡與曹魏社稷看作一體的。
而是將之當成一個可以左右曹魏社稷命運的之人。
一個需要被規範行為、規勸得失,避免走上歧路、令曹魏社稷墮入深淵的人。
僅此,而已。
是啊,在夏侯惠的心中,曹叡只是皇位上的過客!
只是可以讓他實現自身所想的工具!
所以他也不需要付出情感,更不需要敬畏有加、誓死效忠。
他是想作曹魏的忠臣,不吝殺身報國的物件也是曹魏政權,而並非是在一段時間內戴著天子冠冕的曹叡。
但從曹叡如今的叮囑中,便可聽出他對自己的親近、寬容以及器重。
而且是自己曾經藉著他的言辭漏洞強行索要過駿馬、作《阿房宮賦》當面譏諷的前提下!
既非骨肉、又非故人或心腹,便能受如此恩寵,實屬殊遇!
這讓夏侯惠有一種甘願報效的衝動。
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
當然了,他感動也就這麼一瞬間。
很快,他便將曹叡在不經意中做出君上示恩的帝王權術拋棄腦後,很恭敬的作答。
“唯。”
“陛下愛護之意,惠謹記於心。”
“然而,惠此番作言,並非效仿縱橫家。惠言辭所指者,乃武帝曾對陛下有‘我基於爾三世矣’之冀望。”
“此冀望,時人皆以為武帝欲陛下得承基業第三世。然依惠看來,武帝作此斷言時,已然築銅雀臺、有如‘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之言,如此武帝對陛下之冀望止於三世基業乎?惠竊以為,非也!是時,武帝已然蕩平北方、鼎定中原,天下英才幾盡收囊中,基業得遞三世乃必然也!所思所慮,乃恐人亡政息、時移世易,以令崢嶸數十年之基,殊也!”
言至此,他略微停頓了下,稍微壓低聲音復言道。
“陛下亦知,惠久居民間,對郡縣之治、黎庶生計並非一無所知;入宮闕受職數月後,觀廟堂袞袞諸公之為、京畿百官之風,乃有如此感觸——今我大魏之基與武帝在世時之基,已然殊矣!”
天子曹叡沒有作聲。
只是滿臉肅穆、眼神變得很冰冷的盯著俯首在前的夏侯惠。
倒不是他覺得自己又像上次那般,被夏侯惠毫不留情面的指摘了。
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