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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條大路的中間。那路上的塵土又細又軟,且極厚,這大概就是古人詩句中常說的&ldo;香塵&rdo;了。放眼一望,路的兩邊都遠得沒有盡頭。南風在那裡橫吹著。道路旁邊隱約有一個村莊,村裡的桃花全開了,紅紅的一片。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桃花,艷得有些怕人,太絢麗了,像是有無數的孩子扯著嗓門在喊叫。天上的白雲也是閒閒的,壓得很低,彷彿伸手可觸。
第四章 陽光下的紫雲英(25)
我站在大路中間,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忽然看見一輛吉普車捲起煙塵,呼嘯而來,到了近前,吱的一聲就停住了。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司機小王。小王看了我一眼,懶洋洋地道:&ldo;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車?&rdo;
我看見還有一個人,坐在吉普車上,正在開啟一張報紙。因報紙遮住了臉,我不能斷定那個人是不是你。
我對小王說:&ldo;你要帶我上哪裡去?&rdo;
小王一臉壞笑地對我說:&ldo;快上車吧,人家在車上已經等急了。聽見教堂的鐘聲了嗎?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rdo;
可是,我仍然站在馬路中間左看右看。似乎想要看清楚,那個被報紙擋住臉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很快,我就從一塊大青石上醒了過來。一個人哭了半天。天光已經大亮了,一群光屁股的孩子正在斷垣殘壁之中用石頭敲著廟裡的那口大鐘。
譚功達讀完了這封信,出了一身大汗,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奇怪!她做的夢和我一模一樣!是我夢見了她的夢,還是相反?可是,他暫時還顧不上傷感和胡思亂想,他很快就找到了三河的位置,並留下了一個五角星。
此刻,譚功達看見那塊巴掌大的地圖上的一個區域已經被鉛筆畫滿了大大小小的五角星,假如用鉛筆把這些地方連在一起,就可以看見一個完整的&ldo;姚佩佩逃亡圖&rdo;。
她信中似乎也提到,她逃出梅城的第一站是界牌,而她的第一封信是從蓮塘發出的。接下來是呂良、銀集、臨澤、小紀……等到把所有的五角星連起來以後,譚功達嚇得呆住了。原來,姚佩佩並沒有逃出多遠。實際上她是圍著高郵湖繞了一個大圈子,眼下似乎又回到了出發地。姚佩佩在完全懵懂無知的狀態下隨處遊走,這並不奇怪;因為她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懵懵懂懂的人。奇怪的是,她的足跡印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圓圈。譚功達相信,即便是他用學生畫圖用的圓規,也不可能畫得比它更圓,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在給她指路?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最終的目的地又是在哪裡?譚功達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煙,整整一個下午都在看著這個奇怪的圓圈。他知道,這個圓圈並未最終完成。假如冥冥之中姚佩佩的目的就是梅城的話,那麼在梅城與三河之間,只隔著一個地方,那就是普濟。
她只要一到達普濟,幾乎可以斷定,她會立即被人認出,並扭送公安機關。普濟大大小小的鄉幹部,沒有一個不認識她。當然,如果佩佩要到達普濟,她還必須首先渡過長江。目前她有兩個地點可供選擇:一個是長洲;另一個,是七八華裡外的叉港。
整整十三年前,時間也是初春,譚功達作為渡江戰役指揮部先遣隊的一名指揮官,正和他的參謀們趴在一張地圖前,守著一盞馬燈,通宵未眠。他和部下們為將渡江的地點選擇在長洲還是叉港而爭論不休、反覆推演……
譚功達希望姚佩佩選擇從長洲渡江。因為只要是白天,她不可能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普濟大壩。佩佩兩次到過普濟,見過那個大壩。他希望透過這個大壩,能使姚佩佩判斷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