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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動了殺念,取了祁之晨一隻眼睛,也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眼睛。他沒後悔過,諾蘇這樣的好人,不該受侮辱和踐踏。上天不給祁之晨報應,他裴醒枝來給。
更早之前呢?
被繁重的課業苦苦磋磨的時候,被喜歡之人的冷暴力逼得無路可退的時候。
楚白秋的關心,顧北知的照顧。
他們本人,對他是殘忍的;可是他們教會的堅強、勇氣,卻在後來,成為了裴醒枝靈魂裡堅韌的一部分。
他心裡的神佛,是誰?
為什麼失去了爸爸和諾蘇,他就再也不想活下去了?陽光還在,微風還在,他曾經迷戀過的海浪和湖水、蒼鷺和金雕,都是還在的。
因為他失去了心裡的神佛。
裴醒枝雙手合十,膝蓋噗通跪地,指尖叩於眉心,雙臂前伸,五體投地,匍匐在朝向布達拉宮的長階上,伏在飛揚的塵土裡,久久再未抬起頭。
滾燙的淚水打溼了他的鬢角,合著泥巴滾落成長長的一條汙漬,從他鼻尖橫過,落進地面。
他在這絢爛的日光裡伏拜於地,肩膀無聲的顫抖。很久很久,又再次站起來,再次下拜、叩首,嘴唇囁嚅,輕輕唸誦六字大明咒。
“你心裡有神佛,那才是大造化。”
他心裡的神佛,其實從未離去。那是被裴安的父愛、諾蘇的溫柔、楚白秋的引導、顧北知的鼓勵,而逐漸鑄造、融合出來的靈魂,在礦谷暗無天日的摧磨裡日益鋒芒畢露,最後被祁之晨逼到了絕路,在決絕一躍裡鑄就了永生。
他在等待救贖,可是其實,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救贖。
他就是自己的神佛。
札瑙珠把行李箱和裴醒枝一起放在座位裡,然後手掌搭在眉骨上,看了看店裡的人頭,叮囑道:“裴哥,你就坐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問問老闆現在哪裡住宿便宜。”
裴醒枝很乖巧的點點頭。
札瑙珠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你藏語說得磕磕巴巴,就先別和別人交流了。我怕你說錯了什麼話,人家來打你。”
裴醒枝還是乖巧的點頭。
札瑙珠憂心忡忡的走了。
坐得無聊,裴醒枝於是四下打量,這個店面不大,主體是木頭的,牆上掛著彩繪的剪畫,簾子是編織的氆氌,更顯得擁擠。但是店主打理得十分精心,肉眼所見之處全都擦拭得一塵不染。
他又轉著腦袋看了看,牆壁上貼著選單,但是全是藏文寫的,他歪著頭艱難的辨認了很久,也只能看出來“包子”“麵條”什麼的。再扭頭看了看招牌,還是藏文,前幾個詞不認識,最後讀出來一個“茶葉”。
噢,是茶館啊。
汗水、淚水流了這麼久,確實十分口渴。裴醒枝有點想喝茶,但是語言不通,周圍的人也很多,熙熙攘攘擠在小小的座位上。他想起了札瑙珠的叮囑,決定先閉嘴等她過來。
他回頭坐好,和隔壁座位上的老者目光相撞,心頭頓時一悸。
那是個典型的藏民老人。花白微長的頭髮梳在腦後,額前光禿禿的,和臉部的面板一樣被曬成松脂似的黝黑。臉部窄長而削瘦,眼睛陷在層層疊疊的皺紋裡,眼尾也拉出極深極長的紋路。下巴翹起,帶著粗糙的花白鬍須。髒兮兮看不出來本色的藏袍,乾枯的手上拿著一隻木質的轉經筒,正在安靜地轉著。
他的身高、外貌和衣著打扮都極其平凡,但是那雙深陷的眼睛卻讓裴醒枝非常移不開神。那是一雙極其平和從容的眼睛,深邃而悲憫,彷彿陽光之下平靜的納木錯,飽含著溫和的關切。他的頭臉都是黝黑的、沾滿泥土的,只有這雙眼睛清澄無比,久經風霜,但又滿含一種說不出來是人性還是神性的慈悲。
這位老人和裴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