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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春天最早傳送到人們眼裡是黃色的小迎春花，連葉子都來不及長出來，滿枝條的小花朵便爭先恐後地開放了。當戰犯們正在爭著在陽光下去曬被子的時候，看到牆角里的迎春花開放時，便會情不自禁地說出一聲，又是春天了。這個又字飽含了多少酸辛啊！

過去這些國民黨的高階軍政人員，彼此爭權奪處，有的是為了一省一市，最小也是百里的一個縣的權和利，而今天爭的呢，卻往往是幾尺長的一段晾曬被褥衣褲的鉛絲。只要是春秋冬三個季節中，太陽剛一升起，便會有人抱著要曬的東西匆匆趕到院子裡去佔領一段陽光可以直射到的鉛絲，遲一步便會無插手之處。怕事的便自認晦氣又抱回去，大膽不怕的便不客氣把別人的東西往旁邊一推，心滿意足地把自己的東西曬上去了。

宣佈轉移 大家高興

記不起是哪兩位英雄好漢，正在為爭一段鉛絲的陽光而舌劍唇槍，什麼&ldo;他媽的&rdo;&ldo;你孃的&rdo;都衝口而出時，管理員突然站到了放風場宣佈全體集合。看慣了小事也當大事看待的戰犯們以為是這兩位英雄不文明的對話又引來什麼麻煩了，都無精打采地集合到一起。這回可不是宣佈希麼小事了。管理員字句鏗鏘有力，聲音比平日大得多，便顯示出它的分量了。&ldo;明天全體搬往秦城，所有的東西部帶走，老弱病殘全部都去。望大家趕快準備好。&rdo;管理員的話音剛落，院子裡立刻騷動起來，許多人都十分高興，又回秦城，肯定又會住在農場的幹部宿舍，伙食比功德林好，還有相當範圍的自由，比在城內坐牢好得多了。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東西都搬去，功德林不再是我們的後方，不少人高興得喊了出來：&ldo;別了功德林！&rdo;&ldo;別了！監獄！&rdo;有幾位佛教信徒更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ldo;阿彌陀佛！這回總算是功德圓滿了！&rdo;

這一天心情的激動和忙碌就甭提了，每個人都幾乎是臭汗淋漓第二天吃完早飯就都把被包打好只等汽車來接了。準知吃過午飯還沒有訊息，摩耀湘一個勁地在二門口不停張望，不時用手拍拍自己大腿，如果是&ldo;想當年……&rdo;他早就暴跳如雷，厲聲斥責副官們車子為什麼還沒備好了，而今天呢只能頂多在肚皮裡罵上幾聲，平日習慣午飯後要甜美地睡上一覺的人今天也不可能了。被包開啟容易捆好難，大家只好斜靠在被包上閉目養神。&ldo;一切聽安排&rdo;，這是當犯人起碼要好好認真遵守的一條準則。雖然沒有人講怪話，但不講出來並不等於沒有，看那麼多人在用力摔毛巾一類摔不破的東西，就可看出是在拿這些東西在出氣了。許多將軍們過去習慣了在不高興時摔電話機、茶杯甚至飯碗等等以發洩發洩一下，今天就連搪瓷荼盅也捨不得摔了，這倒不是說這些人習慣改好了，主要原因是當了犯人後才真正懂得一針一線來得不容易，連半張紙片也得好好收拾起來，除了大小便和唾沫，別的東西都是&ldo;有用之物&rdo;。不坐上十年八年牢，怎麼能有這樣一種難得的心得體會啊！

大轎車和大卡車終於在了午3點左右開到功德林監獄的大門口了。管理員一開啟通向八角亭衚衕的第二道鐵門，大喊一聲：&ldo;各組按順序帶好行李準備上車。&rdo;立刻就隊伍整齊地與功德林告別了。雖然與這座古老的監獄在告別時沒有舉行儀式，但每個人幾乎都在上好車後會不自覺地最後看上它一眼，我相信不少人會和我一樣，默默地說上一句：&ldo;永別了！這輩子我決不願意再光頤你了！&rdo;

總是監獄 相互關照

犯人上車可比一般老百姓要文明得多，沒有一個人爭先恐後搶座位，先上去的便朝後面走，一個挨一個，秩序井然，這一點是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