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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若冰霜的白眼,指桑罵槐的惡語,他實在受不了。開始,他想討個清白,小心地辯解說明,可是,越辯越不清,越說越不明,毛毛雨竟衍成暴風雪。暴風雪肆虐久了,他冷夠了,心涼透了,神經也徹底麻木了,他像祥林嫂習慣於四叔四嬸的斥罵一般,對這些白眼咒語,彷彿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好像這些與日出日沒一樣,習以為常。這次他擔當的角色,幾乎是才上臺就要下臺的微不足道的配角,這對經常演主角的尤瑜來說,無異於千金小姐嫁給了乞丐,可是,他厚著臉皮強忍著。他只想找機會與池新荷說幾句話,向她賠個罪,把事情當面說清楚,得到她的不能原諒的諒解。但池新荷對他的誤解太深了,參加演出的二十幾個人,她笑著向他們打招呼,可對他,就是不看一眼。有時碰巧照面走來了,她就繞道走,彷彿他害了麻風病。
對臺詞的工作開始了,四幕歌劇,光對一遍臺詞,須花一點鐘。尤瑜演個不起眼的配角,前後兩處,各有一句臺詞,共八個字。第一句是「老爺恩典」,在第二幕;第二句是「我要報仇」,在第四幕。他閒著無事,除了爭著掃地、提開水,承受冷嘲熱諷、暴風雨般的咒罵外,就是把自己封閉在夢幻中,追憶往日的風光,憧憬不切實際的未來。
他看到池新荷有條不紊地領著大家對臺詞,有人朗誦的臺詞無情感,不通暢,她就帶著他們念;有人唱歌的音調不準,節拍不明,她就領著他們唱。他傾心她高超的藝術才能,卓越的組織能力;他傾心她的月貌花容,似水的柔情密意,並由此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過去他與池新荷無限美好的一切。愛蓮亭中,他們曾歡快地做過豬八戒背老婆的遊戲;愛蓮峰上,他們曾偷偷地學唱《秋水伊人》;他們迎解放同演《兄妹開荒》;合唱隊裡,分別演唱《黃河怨》、《黃河頌》;他們手拉手,小心走過鞦韆橋;他們肩並肩,昂首闊步走在大街上……回憶像湧出閘門的滔滔洪流,奔騰咆哮地向他衝來,腦海里掀起了排空巨浪。他激動得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彷彿一個髒兮兮的囚徒,沐浴於華清池,整個身心一古腦沉入溫泉中,突然找到了賜浴的楊貴妃的那種神仙般的感受,只覺得周身如海綿,酥軟酥軟,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幸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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