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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尤瑜總以為那些「殺人如草不聞聲」的事,遠在天涯海陬,與自己絲毫無幹。讀了《強報》的報導和山雨的評論,才知道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就發生在自己的身邊。日前昆江合唱隊失蹤的幾個隊員,大概已永沉青龍潭底,可見,目前自己也時時處於極度危殆之中。想起來,他不禁毛骨悚然。他感謝山雨先生將掩蓋人世醜惡的漫無邊際的欺騙的黑幕,撕裂一道口子,讓他看到了黑暗的一角的種種罪惡。他今後再不能橫衝直撞,而要處處小心翼翼,時時如履薄冰。
這位山雨先生對昆陽的黑暗內幕,如此熟悉,顯然他就在昆陽。他到底是誰呢?有時他隱隱約約地感到他像豐大哥,因為他間或聽到他和姐姐談話的內容,和這些評論的看法十分相似。為此,他曾問過冬梅姐,可姐姐嚴肅明確地予以否認:
「你以為豐大哥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我再次告訴你,他只不過是個擦皮鞋的。要是他也能寫出這樣的文章,那豈不是西天冒出了個紅太陽?藥不可亂吃,話不能亂說。如今這樣的世道,弄不好是要殺頭的。你可不能胡言亂語,害了你豐大哥。」
尤瑜聽了姐姐的話,仔細一想,覺得也對。一個擦皮鞋的,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章。那麼,這個山雨究竟是誰呢?莫非他是畢格叔叔?他是《強報社》的社長,即使這些評論不是他寫的,他也應該知道山雨是誰,下次見到他,他一定要問過清楚明白……
第一章晨興憶夢(上) 14錯殺一千不放一,逃命夜闖長巷子(一)
以後幾次去《強報社》唱歌,尤瑜都去找畢格,可是樓上樓下找遍了,沒有找到。大約是六月的第一個星期天,他又興致勃勃地去《強報社》參加合唱隊的活動。他一邊走,一邊想,今天一定要找畢格叔叔問個明白,山雨究竟是誰?知道了山雨,他一定要好好地向他學習寫文章的奧秘。如果能寫出他那樣的好文章,大家交口稱讚,那是何等的光彩!一路上,他都在斟酌怎樣追問畢格叔叔語詞,因此,這天街上十分反常的跡象,他一點也沒察覺。熟門熟路,一下子就到了。
可是,一進門,眼前的一切使他驚呆了。大院內空無一人,四處一片狼藉。禮堂裡舞臺後面的牆上的「昆江合唱隊」的橫幅,被撕得粉碎,委棄於地,舞臺上的講桌,給打得稀巴爛;舞臺下飯桌、長椅,被掀翻了,橫七豎八,缺胳膊少腿,凌亂不堪;廚房裡的鍋灶,給砸爛了,米飯碗筷,撒落一地:好像當年日本鬼子掃蕩過的村莊。一陣旋風颳來,地坪四周樟樹的枝柯恐懼地激烈搖晃,發出「刷刷刷刷」的痛苦的呻吟。合唱隊的隊員來了,見狀,心怵膽顫,又急匆匆走了。只剩下幾個膽大的,他們雖然也個個目瞪口呆,驚魂不定,但還想弄清楚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尤瑜與大家合計了一下,決定去辦公室問個明白。大家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只見辦公室的大門已掛上了一把大鎖,門上貼上了蓋有憲兵隊公章的封條。門口有大片血跡,雖已凝結,其色殷紅。看來事情就發生在幾個鐘頭以前。此刻,尤瑜已意識到,他們敬愛的畢格叔叔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他確信他再也問不出山雨究竟是誰,從此,再也讀不到能照徹他的心扉的山雨的光焰萬丈的文章了。大家恐懼萬分地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意識到,這裡已像湖堤潰決時洪水倒灌的決口,危險萬分,切不可久留。於是一個個便如漏網之魚,急急逃命。
逃到街上,尤瑜才發現街上迥乎尋常。做生意的忘了開啟店門,提籃的也忘了購物,大家都驚駭萬端,交頭接耳,切切私語,相互傳遞資訊:
「哪個曉得,這麼個好人,竟是!」
「大家說共產、共妻,可他連個堂客都不要,也沒見他共誰的妻?」
「這畢格大頭真不怕死,頭被打破了,流血放水一般,還大罵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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