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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麗婭沒有想到,羅長虎這個來自對岸的東北大漢,看上去野性十足的美男子,竟有如此高的心智和如此細的心緒。他不但報務課學得優秀精到,俄語說得也很像俄國人那樣流利。
有一次,他們到森林中採花。她問他什麼時候學了一口流利的俄語。他笑而不答,卻問她什麼時候學了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她果斷地說:&ldo;我是莫斯科外國語學院的學生呀,我不但中國話說得好,英語也很精通。&rdo;接著,她說了一段英語。他忙擺手,表示聽不懂。
說她中國話說得流利,這是對她的恭維。他心裡知道,她說得不是太地道,但進了他的耳朵卻覺得頗具魅力。有時是一種優雅的饒舌和有節制的故弄玄虛,卻毫無聒噪之感;有時又以簡潔、明快、清爽的風格,韻味綿長地說上一段,沒有欲言又止的迂迴和拖泥帶水的黏著,讓聽慣了東北話的他耳目一新。他覺出這是俄羅斯語風在中國話裡面的巧妙運用,從內心願意每天都能聽到她那獨具匠心的話語。
他又問:&ldo;外國語學院的學生怎麼會到郵局工作?&rdo;她說:&ldo;外國語學院的學生有什麼了不起的,能有一個這樣的工作已經不錯了,我很知足的。哎,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呢?&rdo;
羅長虎定了定心緒,用俄語回答她:&ldo;這也很正常。早在19世紀末修建中東鐵路時,中國境內就來了不少白俄人。再後來,在蘇聯社會主義政權處於幼年時期時,又有不少國內革命戰爭被蘇維埃政權鎮壓鬥爭的白匪、白黨殘餘分子,從中蘇邊境界江逃竄到中國的東北以圖東山再起。因了這些歷史沿革和十月革命等諸多原因,當時東北內陸沿邊城鎮,俄人移居、兩國人聯姻混居況並不鮮見,瀕江臨邊的村莊街頭常見中俄混血的孩子。我從小和這些人混在一起,也專門請這些人教過我俄語,自然就熟道了。在我們黑虎鎮,不會俄語不行,不會俄語怎麼和鎮上的俄人打交道,不會俄語怎麼能派我到這邊來學習,不會俄語怎麼會認識了你?&rdo;
她聽罷,&ldo;咯咯&rdo;地笑了好一陣子,然後說:&ldo;你的俄語比你的母語說得還地道。&rdo;他笑說:&ldo;那是在你聽來,這只是你的感覺。就像在我聽來,你的中國話比俄語說得還好聽一樣。&rdo;她又笑:&ldo;這是什麼道理?我不懂。&rdo;他也笑:&ldo;我也不懂。&rdo;她笑得更厲害了:&ldo;不懂還說出來?&rdo;他不笑了,直直地盯著她,眼裡流露出濃濃柔情,說:&ldo;說出來的,你不一定全懂。你懂我的意思嗎?&rdo;她突然停住笑,蹙了一下眉,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說:&ldo;什麼意思?我真糊塗了。我的抗聯戰士,在這個基地受訓後,你不會變成一個柔似水的女人吧。那可有悖於你們抗聯領導的初衷了。我一個蘇聯老百姓,是無論如何也瑞摸不透中國軍人的心思的。再見,長虎羅。&rdo;說完,率先跑出了森林。
羅麗婭就這樣簡單地生硬地回答了羅長虎久存腦中的那個問題。
羅長虎呆站了一會兒,然後,找到松樹密集的一片草地躺下。松脂的香氣隨著雨季的來臨而漸濃鬱。他彷彿看到,每一棵松樹上都有無數個小孔,正裊裊吐出香氣。這種香氣如霧般在他眼前飄來拂去,燻得他頭疼眼暈。以往他對松香有獨鍾,一入這個境地,總是無休止地吮吸,貪婪地享受。可今天卻有明顯不適。他知道,是羅麗婭帶走了他的包括嗅覺在內的全部感覺。此時,他對眼前的世界是麻木的,是厭惡的。然而,他並不想立刻衝出這氤氳香氣的包圍。他要切身體驗這種嗅覺之痛,他要挑戰這種心魂之痛。
他想起了對面的家鄉,那個位於烏蘇裡江中游的黑虎鎮。這幾年,蘇聯遠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