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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大溝,離開豬槽溝,我和姐還往北走。我們一路上聽人說下的,靖遠縣的情況比會寧還好,那邊靠著黃河,產量高,不缺糧,要飯能吃飽肚子。可是越往北走,人口越稀,一片接一片的荒灘,一道一道的荒嶺,有時一二十里路看不見人,看不見村莊。
還在大溝豬槽溝的時候,那一家好心人就勸過我們,不要去靖遠,山高灘大狼多得很,被狼吃了的要饃饃的人多得很。我姐不信,說那是好心人怕咱出事嚇唬咱呢,咱就往前走,到靖遠就能吃飽肚子了。
在大溝北邊的幾個村子裡又要著吃了兩天,有一天中午吃了一頓飽飯,我姐就說,今天下午咱趲緊了走上一截,今天就要到靖遠縣。
那天下午鼓著勁兒走了三十里路,過了一個莊子,又走過了一個莊,又過了一道溝爬上一道長長的山樑。光是在山樑上高高低低走了十幾里路,來到一座山峁上。我們問下人的:下了那個山峁是一片大荒灘,荒灘的那頭山根裡有個村子,那就到靖遠了。我們站在山峁上看見了那村子。這時已經黃昏了,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我們急急忙忙地往峁下走,朝著荒灘上的一群羊走過去。我們知道,有羊群就有放羊的,但就在這時從東邊的山溝裡跑出來兩隻狼,一下子鑽進羊群裡把一隻羊扯[20]倒了,又扯倒了一隻,把羊群整個衝散了。明明白白荒灘上有個放羊的人,狼還是把羊扯倒了。我和姐嚇壞了,不敢走了,慌慌張張又上了山峁。我姐說,咱原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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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1 02:44
可是,回去又談何容易,剛剛爬上山峁,走過一個凹塌,天就黑下來了。我的心裡害怕極了,我想,天黑了,山樑上可不要竄出狼來。我就跟姐說,姐,不要走了,天黑了,出來狼咋辦呢!就這裡蹲下吧。我姐這時也有點害怕了,但她說,蹲下哪行,蹲下就沒狼了?蹲下還不凍死嗎!
我姐說得對。蹲下就是避開了狼,也非凍死不可。已經臘月二十幾了,正是三九天氣,太陽一落就冷得受不了。我和姐除了穿個破棉襖,下身是單褲子,兩條腿已經凍麻木了,如果停下,時間不長就能凍死。
我們就接著走,但是走了也就是五六里路,我就走不動了。餓是次要的,就是冷,再加上害怕遇上狼,心裡恐懼,這寒冷就格外壓迫人。我的兩條腿已經凍得透透的,腿都伸不直了,走不成路了。
我姐看我的確走不動了,就背起我走。提籠兒交到我手裡。她的手攬著我的腿。
我姐那年十七歲,個子大,但終究是挨餓的人,走一截也乏了,越走越慢,後來站下了,放下我緩一會兒。她說,這怎麼辦呀,路還遠著哩,我也乏了。我沒喘。喘啥哩,我成了我姐的拖累了!我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腦子裡就想著一個問題:今晚上不是叫狼吃掉就是凍死,再也看不見娘了!
就在我抽抽搭搭哭的時候,我姐突然說,拴娃,你看,那是不是一盞燈?
這是臘月二十幾的日子,天剛黑月亮就下山了,山山窪窪一片漆黑,我根本就看不見哪裡有一盞燈。姐說:
你看,在半山坡上,有一點亮光呢。
我按著姐指定的方向看,果然看見了一點點黃色發亮的東西。憑經驗判斷,那裡有一間房子,房子裡點著燈,燈光照在窗紙上。姐說;
走,到那達緩著去。
姐背著我從陡坡上往下溜了一截兒,出現了坡地的塄坎,在一塊坡地的邊上出現了幾間房子。一隻狗叫起來了。是個羊圈。我姐說。
那時候農村的人家早不養狗了,狗吃糧食,只有生產隊的羊圈才養狗,而且是山坡上攢糞的羊圈才養狗。會寧縣和我們通渭縣一樣,山多川少,莊稼地都在山坡山樑上,為了往地裡背糞方便,很多羊圈建在離村莊很遠的山坡和山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