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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錶摘下來,套在手脖子上。他看看錶,問:
你是幹什麼的?這麼晚了。
高羊說:賣蒜薹的,整整一天滴水沒沾牙,聽到這邊水響,就跑過來啦。
年輕人問:你是哪個鄉的?
高羊說:高疃鄉的。
噢,那可是夠遠的。你們鄉供銷社沒設點收購?
供銷社不管這事,都忙著販賣化肥去啦。
年輕人笑了,說:
這也正常,一切向錢看麼!賣了嗎?
沒有,排隊排到我眼前啦,人家就說冷庫滿了,暫停收購。要是他們明天收購,那俺豁出去等一夜,也不往回趕了。鬼知道猴年馬月還能再開磅。他本來想不說了,但忍不住,就說,那邊鬧出了大亂子了,磅秤給人砸了,桌子給人燒了,玻璃砸了,連地鱉子車也給燒了!
年輕人有些興奮,說:
你是說群眾造了反?
造不造反俺不知道,反正亂子鬧大啦!他嘆道,真有些膽大不怕死的。
年輕人說:俺爹和俺二哥也去賣蒜薹了,不知他們有沒有鬧。
高羊看著年輕人嘴裡那兩排整齊的白牙,聽著他那掩飾不住的京腔,說:
這位大兄弟,俺看出來啦,您不是個一般人物。
年輕人說:我是當兵的,最一般的人物。
您是好樣的,混好了,還回家幫老人幹活,就衝著這一點,您也有大前程,不忘本哪!
年輕人掏出煙來,鮮艷的煙盒在燈光下像朵花兒,他抽出一支遞給高羊,高羊說:
俺不會抽,俺還有個鄉親在路上等俺,俺接您這支煙,給他抽去,這輩子他也沒抽過這麼高階的煙。
高羊把菸捲兒夾在耳朵上,提著水桶,尋著來路走。
他一上公路,四叔就不高興地說:
你到東海里去打水啦?
他的小毛驢痴呆呆地站著。四叔的花母牛和著車臥在了地上。
你先喝吧,你喝飽了再飲牲口。高羊說。
四叔把嘴扎到桶裡,喝了一個飽。站起來,連連打著水嗝。高羊把那支煙從耳朵上摘下來,遞給四叔,說:
碰到了一個高階人,他說他是個當兵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個軍官。他給我煙,我說我不會,我說你會,就給你要來了。
四叔接了煙,放在鼻子上嗅著,說:
也沒有什麼香味。
高羊說:當了官還幫老人幹活,不簡單!現如今的人都是扔了叫花子棍就打叫花子,沒見咱村那王泰,見了咱就像見了生人一樣。
人吶……四叔感嘆著。
您喝足了?高羊問,那我就飲牛啦。
先飲你的驢吧!我這牛不回嚼,怕是病啦。它肚子裡還有一條小牛哪,要是蒜薹賣不成,再把牛毀了,可就賠了大本啦!四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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