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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當了婊子硬立牌坊,
鬧出了這血案一場!
二
擁擁擠擠走出黃麻地,已是日上三竿時分,薄霧消盡,天地澄澈,隔著一條蒼白的土路,早望見蒼馬縣農民們種植的數千畝辣椒,遍地流火,紅彤彤一片。
一鑽出黃麻地,金ju就感到像在眾人面前赤身露體一樣,羞得死去活來。她又退到黃麻地裡。高馬跟進來,催她:
快走啊,縮回來幹什麼?
她說:高馬哥,青天大白日的,我不敢走了。
這是蒼馬縣境,沒人認識咱們!高馬有些著急地說。
俺伯,要是被熟人碰到怎麼辦?
不會的,高馬說,就是碰到又怎麼了,咱們是光明正大的。
咱不是光明正大……高馬,你讓我成了什麼人了……金ju一腚坐下,哭起來。
好啦,祖宗奶奶!高馬無可奈何地說:真是女人,前怕狼,後怕虎,一分鐘就變一個主意。
我腿痛,走不動啦……
又放賴了。
我困啦……
高馬搔搔頭,搖搖頭,說:
咱也不能住在這黃麻地裡一輩子!
反正白天我不走。
那就今天夜裡走。高馬把金ju拉起來,說,往深處去,這裡太危險。
我……
我知道你走不動了,高馬蹲在金ju面前,說,我背著你。
他把小包袱遞給金ju,伸手至背後,攬住了她的腿彎子,她順從地伏到了他的寬寬的背上。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黑脖子往前探著,她有些憐愛起來,便用雙膝碰碰他的髖骨,輕輕地說:
哥,放下我吧,我自己走。
高馬不語,卻把手往上移了移,一隻巴掌捂住了她一隻屁股瓣兒,輕輕地捏著。那種全身所有內部器官鮮花般開放的感覺又悄悄襲來。她呻吟著,用拳頭捶打著高馬的脖子。高馬腳下被絆,兩個人便隨著黃麻倒下去。
黃麻不安地搖晃著。起初是十幾棵黃麻晃動,後來起了風,千萬棵黃麻一起搖晃起來,所有的聲音都被黃麻們的葉片和精稈磨擦發出的巨大、但十分溫柔的聲音淹沒了。
三
第二天凌晨,金ju和高馬沾著滿身的露水和塵土,走進蒼馬縣長途汽車站。
這是一幢外觀很漂亮的高大建築物,大門上的彩燈尚未熄滅,輝映著紅漆的標牌大字與淡綠色的水泥拉毛牆面。夜裡營業的小攤販們沿著進入大門的通道兩側擺開貨攤,形成一條走廊。小販們有男有女,都睡眼惺忪,滿臉的疲倦。她還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攤販用手掌遮住嘴巴打哈欠,打完了哈欠兩眼裡盈著淚水,被礦石瓦斯燈吱吱叫著的長長的藍色火舌映照著,那姑娘浸泡在淚水裡的雙眼像兩隻半死不活的大蝌蚪一樣,膩膩的、懶懶的。
甜梨‐‐甜梨‐‐買甜梨嗎?女攤販招呼著。
葡萄‐‐新疆無核葡萄‐‐買葡萄嗎?男攤販招呼著。
攤販們興致勃勃地招徠著顧客,各色水果都散著腐臭氣,遍地廢紙、爛果皮和人的糞便。
金ju感到那些攤販們眼睛背後都隱藏著一些什麼,他們嘴裡在叫賣,心裡卻在罵著或是笑話著我。他們都知道我是誰,都知道我這兩天裡幹了些什麼。那個女攤販分明看到了我背上的泥土和揉爛的黃麻葉子。還有那個老頭,像個老畜生一樣盯著我,他把我看成那種女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