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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衡上前擁住了他的肩膀。
紀策回頭莞爾:“那裡有一條蛇。”
可不是,一條細細的金環蛇蜿蜒在田埂邊,它的顏色豔麗,暗紅與金色恰到好處,就像清晨的光暉灑落在宮牆上。它又是那麼細,只一個小指頭粗,似要游過去,卻又遲疑地縮了一縮,蛇頭膽怯地望著四周,而後終於勇敢地蜿蜒爬過了田埂,鑽進亂蓬蓬的枯草中不見了蹤跡。
亂草中走過,紀策的衣襬處沾上了塵與土,他俯身隨意拂了拂,風撩起了他的腰帶,衣服發出細細的摩擦聲。
從田埂走入深林,如夕陽隱入層雲,光顯驀然暗淡。
歸鳥偶爾一聲淒厲的叫聲,流水一會兒近一會兒遠的潺潺聲,與心愛的人默默地走過落滿落葉的小徑,初冬變得深致而有趣。就在萬籟俱寂時,遙遙的傳來一聲鐘聲,這鐘聲深沉而悠遠,從林間最深處悠悠地敲入心間。
紀策停佇了一下,道:“這是南山寺的南山鍾。”
南山鍾?天下的鐘大抵一致,但因所處的地方不一樣,聲音亦大不相同,比如京城的鐘聲是高亢的嘹亮的,一聲一聲催促著人醒來、忙碌,而這深山的鐘聲卻是深沉的,像深山的嘆息一樣。
紀策閒閒地敘說著:“這一口鐘有五百來年了,是純黑色的,六個人都抱不住。鍾與寺同時鑄好,但南山寺命運多舛,被大火燒過,被洪水衝過,被石流淹沒過,因這些天災,死在南山寺的和尚多達十六個。說來也奇,南山寺的每一任主持都德高望重,並不因天災而衰敗。你聽這鐘聲,初聽是綿延哀傷的,但最末卻是釋懷豁達的。”
遲衡豎耳細諦。
綿延的鐘聲敲過了最後一聲,禪意像蓮花緩緩綻放似得暈染開來,空空的,漫無邊際,無著無落蔓過去,顫得心尖微抖。遲衡驀然想起不知在哪裡看過的三兩句詞:南山鍾,北山鍾,一聲鐘聲萬念空,古今昏曉中。
紀策回頭繼續說:“我在十七歲時曾想,三十歲就歸隱烏洺山,過逍遙日子,看看書逗逗鳥,挖一個大池子洗墨筆。”
“紀副使,我喜歡你喜歡得太遲。”
紀策斜了他一眼:“多早才不算遲?我認識你時,你正當年少;你認識我時,我正當風華;還有比這更合適的嗎?你要是厭倦了當皇帝,我與你一同歸隱在哪個小林裡不問世事。若不是你,我也不願意當什麼丞相,攜書入林,悠遊浮生,正好遂了心願。”
“你不喜歡當丞相嗎?”
“沒有絕對的喜歡,也沒有絕對的不喜歡,但現在是喜歡的。三十歲歸隱,太早了,我想和你再看幾年京城的風雲,再急流勇退,亦不枉此生。我以前喜歡樹多過喜歡花,因為樹疏朗,花繁密。就算是花,也必須是疏疏的淡色的,才喜歡。”紀策笑了,伸手摺了一支黑枝,黑枝上綴著不知名的猩紅花朵,花瓣如指甲蓋大小,綴滿了一枝,“但是,你看,深山中,能開出這樣的花,也是令人喜歡的——世間萬物,你我所見的、認識的是極少極少的一部分,大部分花開花落我們都不知道,若有幸遇上,自當珍惜。所以,豈能喜歡得如此狹隘?”0
遲衡從背後擁住紀策:“紀副使,你一直勸我想開,我都知道。”
“……你想多了。”
“我知道。”遲衡以吻封住了紀策的嘴唇。
深深淺淺的吻,令初冬的暮靄也變得纏綿悱惻,赤紅色的鳥兒飛過,翅膀碰到枝頭,簌簌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吻終了,紀策閉著眼睛,嘴角上翹,溫煦如春。
初冬,而入春。
遲衡鬆開手,將紀策的腰帶整好,笑著說:“紀副使,我們明年二三月再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