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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心裡亮堂著,也不去和鄧銀名算細賬,站起來,到樓上取了二十六塊錢給鄧銀名,說:“嫂嫂的腦殼痛得很,像打昏了的魚,霧裡惶昏的了,家裡的事,你多費點心。”
鄧銀名沒想到這次嫂嫂那麼爽快,一點都沒有和他羅嗦,就把錢給了他。他一時有些後悔,早知嫂嫂不算賬,該多報幾個錢才好。不過,好事不在忙中,出殯的日子看在七天以後,這七天裡,哪天不要花費?從明天開始,天天多報,看她有甚麼法子。好好給錢呢,卵事都沒得,她要是不給好臉不給錢,那就不客氣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亂安個名目,把哥的全部家產都擼過來,看她娘倆有甚麼辦法。
鄧銀名嘻嘻一笑,說:“一家人莫講兩家話,嫂嫂你放心好了。”
香草早看透了這個滿滿,昨得他肚子裡沒一根好腸子,厭惡地白了他一眼,上樓去了。
鄧銀名這才想起,這堂喪事,是自己家的。死的人,是自己的親哥哥,是不應該嘻皮笑臉的,就馬上裝出一帶沉痛的表情,一邊想著:香草才屁大點年紀,就敢不把我這個滿滿(叔叔)放到眼裡?哼,再過幾天,等哥一下了地,我就不是哪個的滿滿,不是哪個的弟兄,我要你們好看,一邊,就涎涎地走出院子,找人賭寶去了。
院子裡停著屍體,雖然不要喝水餵飯,但少不了要人幫忙,接待家親內戚。不過時間長的話,人家也沒空天天來,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四五個老街坊。姚七姐遇到這麼大的打擊,饒是她霸得蠻的,三天下來,到底還是熬不住了,匍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那些街坊們,幫了一天的忙,累了,就和姚七姐一樣,匍在桌子上,打起盹來。有幾個累得老火的,還打起了呼嚕。
香草一個人呆在樓上閨房裡,心裡一直還在自責,沒有睡意。整個身子象餅一樣攤在床上,一動不動。短短三天,香草瘦了,圓圓的臉變尖了,本來就是大眼睛,顯得更大了,偶爾眨一下,顯得空洞可怕。
夜,靜靜的。遠處不時響起更鼓的聲音,單調而寂寥。
河風吹來,拍打著雕花窗子,啪啪作響。“喵——”,哀怨的叫聲傳來,那是一隻貓,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
香草打小就很害怕貓,晚上,貓會悄沒聲息地從窗子外面或是天樓上跳進來,它的眼睛綠瑩瑩的,圓鼓鼓的,瞪著你,想隨時撲上來一樣。特別是,它生氣了的話,就把背拱起來,兩隻爪子往前伸著,後腿稍彎曲,積蓄著力量,以便全力相博,並打算一擊就致人於死地似的。總之,貓是陰氣很重的動物。
為了防備貓從窗子跳進屋來,她爬起來,去關窗子。
她伸出手,剛抓著窗框,就看到了,那隻貓並不是在樓上,而是在樓下的院子裡。媽媽和街坊們在一邊睡著了,棺材前的火盆裡,紙錢也燒得差不多了,只有幾星暗紅的火焰發出微弱的光。幾綹煙子,有氣無力地在棺材周圍嫋嫋地飄浮,然後,令人感到訝異地,竟然圍著棺材打著轉,好像有一個無形的人手裡拿著沒有火只有煙子的火把在圍繞著棺材轉圈。
從樓上看下去,沒有加蓋的棺材裡,是她爹爹那一張白得疹人的臉。香草不敢看,又忍不住要看,目光正要移開時,她看到爹爹的眼睛動了一下,竟然睜開了,好象睡醒了一般。香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搖了搖頭,再仔細看,就看到了她永生都不會忘記的那一幕。
那隻貓輕盈地一縱,跳到了棺材蓋上,然後,把它的爪子伸進棺材,在她爹爹的太陽穴那裡撓了撓,就無聲無息地,跳了下來。這時,她看到爹爹頭一抬,身子一動,直直地坐了起來,雙手平伸著,站起來,跳到了地上,跟著那隻貓,往院子外面走去。香草大聲喊著“爹,爹——”,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棉花,怎麼也喊不出來。
她戰戰驚驚地下樓去,扯住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