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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易冷冷地回答:「我以為這世上,悲,莫甚於窮困;恥,莫大於卑賤。」
視線裡雒易重疊的影像讓沈遇竹霍然驚覺。他倏地站起,帶翻了几上的茶盞。
「茶裡——?!」
他頭暈目眩,踉蹌幾步扶住了落地燈臺。火焰的灼痛叫他勉力維持清醒。雒易的手段叫他大為驚詫,更深深懊悔自己的大意。要知道一個公卿假若想要殺死一個白丁,其實是非常輕易就能遮掩過去的。
他只覺得昏熱難當,頭也越來越沉。在模糊的視線裡,他看見雒易不疾不徐走到他身邊,拿走了他賴以支撐的落地長燈。
「你看,這就是權貴者能對卑賤者所作出的。」他握起他灼傷的手,在他耳邊慢聲低語——那是沈遇竹喪失知覺前最後聽到的話語:
「你不知道什麼是恥辱?我教你。」
「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強行者耳。故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為,此非士之情。」(《史記李斯列傳第二十七》)其意為:人處卑賤之位而不思變,正如圈養的禽獸,只能張嘴等食,不過徒有一張人臉,兩腿可以直立行走而已。所以說,卑賤是人生最大的恥辱,貧窮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長久處於卑賤的地位,貧窮的境地,反而譏諷富貴,厭惡祿利,以自託於無為來自我安慰和解脫,不過是無能而已,決非志士應有的情懷。
第4章 名門馬倌
為了保全青巖府免受政治餘波的侵襲,一半是心甘情願,一半也是形格勢禁、無可奈何,沈遇竹自鑄了賣身為奴的丹書,成為了雒府之中一個沒有姓氏的奴隸。不多時,他又變成了雒氏家主雒易的面首。
這是一個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大變之世,廟堂江湖,時時刻刻都發生著令人咂舌的奇聞怪談。譬如,從前身價五張黑羊皮的陪嫁媵臣百里奚,搖身一變,竟成為了秦國手執權柄的一代名相——那麼,昔日逍遙閒散的名士,忽然淪為公卿權貴的玩物,恐怕也算不上多麼匪夷所思的事吧?在所有人看來,沈遇竹正是以這種令人髮指的從容冷靜,很快適應了這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凌辱。
仔細算來,也近三年了。
殘陽如血,烽煙蕭冷。天際褐紅色的霞光與地平線上兀自矗立的蒼涼城牆逐漸融合在了一處,雉堞上數千上萬的兵士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壘著,鎧甲殘破,無人收殮,一如眼前黯然頹喪的城池。
遠處傳來空曠急促的馬蹄聲,兩道身影策馬急馳而來。
為首的一人在距離城池數裡之遠的高坡,「籲」的一聲勒住了馬,抬頭望向城池的方向。城門下列陣齊整的敵軍映襯著夕陽,正打算乘著暮光,對這搖搖欲墜的危城發動最後一次衝殺。
另一人也勒馬停在了一旁:「來遲了?」
「來遲了。」
「城池尚未被攻破,或許還可——」
「車轍凌亂,軍旗頹靡,可見士氣已盡,再多做也不過是徒勞罷了。」為首的人搖了搖頭,策馬轉向踏上來路,「百里之途,竟可朝發夕至。想不到他們來得這麼快、攻得這麼急!」
後一人也策馬跟上,追問道:「師父,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再往東!」為首的一人篤定地說,「對方實力太過強大,我們不僅要出快招,更要出奇招。飛羽,這次要看你的了。」
「師父是指……?」
「你必須趕到晉國絳都,儘快找到那個人。」
「哦,這應該不難——」
「卻也不易!找到人僅僅是第一步,如何讓他為我們所用,才是關鍵所在……這件事必須由你去辦,否則會引起過分的戒備。此行必須低調而機變——你明白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