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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瓜
每次拿起頂著花兒的黃瓜一掰兩半,咔嚓咬一口,味道自舌尖沖向鼻腔,清凌凌讓人面板一緊,綠濛濛的春意瀰漫開來,薄如蟬翼,清潔如月光……只可惜這美妙的感覺轉瞬即逝,只剩下都市生活一樣的索然。
我最早吃過的黃瓜是露地種的,種瓜的小夥子叫十二妮兒,是個菜把式,十幾畦黃瓜在他的園子裡只佔個地角兒。那片菜園是塊靠河岸的臺地,地裡有棵三摟摟不住的老柳樹,樹下有一眼水井,青磚圍砌的井臺上蓋著兩塊磨得光溜溜的花崗岩石條,井壁上護有厚厚的綠苔,由於年代久遠,磚縫裡長著雉雞翎一樣的蕨草,還長有雞蛋粗一棵耷拉著頭的小樹。井口上架盤轆轤,兩丈多長的鐵鏈繫著簸箕柳編的水斗,澆水時,十二妮兒手扶轆轤,鬆開鏈子嘩啦啦放到井裡,咣通打一斗水,搖動攪把吱嚀吱嚀攪上來,腳一蹬,鬥一歪,清清的井水就順著青草開花兒的渠溝流進菜畦裡。
水流進黃瓜畦,會在每棵瓜秧根部打個回漩兒,停一會兒,等它喝飽。如果遇上天幹路響的日子,水舔著地皮,衝起一層白沫兒,咕咕冒出好聞的雨腥味兒。十二妮兒種的是老黃瓜,胖胖的像嬰兒的嫩胳膊,綠皮兒上起幾道淺黃的條紋兒,光溜溜的沒毛刺兒。長成個兒摘下來,盛在竹批兒編的花眼簍裡,配上小蔥韭菜一起挑著賣。
黃瓜下來的時候,太陽曬在身上已經有點紮了。十二妮兒挑著菜擔這個莊轉到那個莊,他也不喊,見了人只是露出一嘴白牙兒憨笑。樹陰下哄小孩兒的老奶奶一高興,就去雞窩裡掏雞蛋,一個雞蛋有時候換一根,有時候換兩根,換回來遞給十歲八歲的小孩子。那孩子的眼睛立馬放出光來,咔嚓咬一口,青青兒的,麻麻兒的,一路跑一路喊:
&ldo;七兒,八兒,賣黃瓜兒。七兒擔著,八兒喊著,賣哩錢,七攢著。&rdo;稚嫩的聲音黃瓜花一樣開滿村巷,照亮了深深長長的春日。
葫蘆
情人節,我坐在花角山上,山腳下有片村莊,沒有水泥樓房,也沒有汽車,黧黑的屋瓦遊動在下午的陽光裡,是一群被山野網住的魚。目光牽著心靈,在對面山坡上來來回回地走。青綠的麥田自村邊層疊到山頂,幾隻石頭似的白羊,拱動薄薄的煙靄,緩慢地移動著。光陰迷茫,好似幾百幾千年都馱伏在它們身上。衝動地想要掬起這片山野,折成一塊濕毛巾,擦去額頭上的倦怠和脖頸裡的灰塵,或是緊緊地捂在臉上,深深吸上幾口……
嗩吶聲隨風傳來,撲嚕嚕驚飛了樹上的灰喜鵲,一支送親隊伍遠遠地轉過山口向村子裡走來,我忽然想到&ldo;瓜瓞綿綿&rdo;,想到了葫蘆。葫蘆藤懸垂在門樓,爬上灰蒼蒼的房坡,雪白的花朵是
新娘的紗衣,也是扶棺人哀杖上翕動千年萬裡的悲悽。而葫蘆瓢放在水缸裡,放在地頭兒的水桶裡,放在盛米盛面的罈罈罐罐裡,舀起並滋養了代代草芽子一樣榮枯的人煙。葫蘆從詩經裡長長遠遠地走來,如今怕是再沒有人心心念念地種它了。自從有了塑膠大棚,有了反季節的瓜果菜蔬,葫蘆就只能編鐘一樣掛在風景名勝區的棚架上,偶爾為食客和遊客彈奏些應景的俚曲。
十來歲的時候,我曾經在家門前種過葫蘆。一籮頭牛糞,半桶水,半尺厚的油沙土,兩尺見方的坑兒,四個角兒點種八顆大屁股的葫蘆籽兒。夏天,葫蘆藤沿著牆頭爬上院外那棵老榆樹,滴滴溜溜結出十幾個小葫蘆娃兒。想讓它們長厚實些,我挨個兒把幾個大的摸了一遍兒,摸掉上面那層絨毛兒。秋風響的時候,父親把幾個摸過的葫蘆摘下來,鋸成幾個水瓢、面瓢。可惜少年的我心太淺,放不下整個葫蘆架,只知道葫蘆籽兒不能吃,吃了長癭。
鞭炮響了,送親隊伍進了一家院門。院子不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