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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詩人y的時候,他剛剛二十歲。我那時正像一片葉子,身不由己地困在人與事的漩渦,一顆心就像粘滿水蛭和藻類的破船底。y那寬闊潔淨的腦門,那雙不諳世事的童稚的大眼睛,每一次出現,都給我帶來救贖的希望。在三張桌子的辦公室裡,他開啟藍色封面的筆記本,旁若無人地一首接一首讀他的近作。坦白地說,我完全聽懂的並不多。我所能接受的,只是那種別有天地的氛圍:潔白的雪,童話中的紅房子,三隻鳥飛過天空,九片葉子被風吹落……清冷、爽潔、神聖。
後來,詩人y應聘去了外地,畫家l鬼使神差走過來了。我與l同事多年,一直都是陌生人。l不食人間煙火的品性不是修煉來的,是天生的,絕不是目無凡塵的貴族氣。她的天性與粗俗絕緣。只要你身上沾有精明算計和低眉順眼的醜陋,她對你就視若無睹。不是故作清高,是精神電源的自動跳閘。那天她拿著我那本小冊子,一隻手提著橘紅色的長裙,急匆匆從二樓跑上五樓,向我敞開一片清氣瀰漫的心靈大草原時,我真想跪下去感謝上蒼!那是一種稀有的表裡如一的美!她的人和她的畫布完全和諧為一,她的純淨是開闢鴻蒙的純淨。在她那間小小的畫室裡,她的《王冠》、《美人遲暮》、《最後的輝煌》,生於塵泥的凡間花草,經由她純淨氣質的灌注,為王者,為君子,為美人,為青衫詩人,為星目如電的凡高,穿過紅塵瘴霧,款款而至……畫室裡的空氣極富營養,咖啡和紅
蘋果絕非人間。
畫家最終還是走掉了,只留下一處門窗失修的住宅,讓偶爾騎車路過的我悵然痛惜,痛惜一筆永遠丟失了的財富。
詩人d是靜悄悄到來的,我好多年前就習慣了與他見面。在積雪的法桐樹泛起陣陣暖色的街道上,與長發垂肩的d交錯而過,他樸素的臉讓人經久不忘,那臉上有一雙森林精靈一樣的黑眼睛,他的牙齒潔白如雪。他說話或不說話只是傾聽時,你都能感覺到黑松在風中低語,透亮的雪水流過大大小小的石頭,流過草根和黃沙。一隻毛色鮮淨的豹蹲在落葉平鋪的山坡上,風不時戧起它背上的毛,它抬頭看著林梢後面的天空,目光平和而蒼涼。無論我攜帶多少花花綠綠,走近d,很快就會被還原成一粒灰褐的土豆。許多次,他為我排憂解難,除了必不可少的三言兩語,大多時候只是注目微笑。
蒙古人說,只要有三塊石頭,就可以支鍋為炊,好好地活下去。y、l、d就是我的三塊石頭。
周遭的匆忙雜亂,彷彿都變得溫潤起來。
賣夾心餅的攤主兒
李莊街口,有一對賣夾心餅的小夫妻。女的烙餅,男的夾餡。平常的燒餅,醮著油揉揉擀擀,炕出來一層一層的,一撕就開。男人麻利地切蔥花兒,炒火腿兒,煎雞蛋,泥碎了裝進去一卷。有一元的、一元五角的和兩元的。女人絨毛未脫的臉被太陽鍍了一層釉,額前劉海兒越發金絲絲的亮,唇紅齒白,不言不語,只低頭忙活,一副惹人憐愛的情態。男的也不醜,白白淨淨、和和順順的樣子。就那麼一案、一爐、一把大傘,兩個挺般配的年輕人,無論颳風下雨,有生意忙一陣兒,沒生意坐下來說閒話,要麼安靜地看來來往往的行人。
日子久了,我大略知道了他們的來歷:男的高中畢業,跟著父母在小縣城裡賣過兩年燒餅。女的是山東人,也是高中畢業,經人介紹,前年嫁到河南來。小兩口兒去
石家莊學了這手藝,也不吆喝,每日只默默地做……
每一次打那兒經過,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就像一個焦渴的行人,忍不住看一棵路邊的果樹,看樹上光潔多汁兒的果子,周遭的匆忙雜亂,彷彿都變得溫潤起來。
成串子的花,成隊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