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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登時感到一陣頭暈,心裡又怕又悽酸,以為自己活不長了,靠在阿毅懷裡哭著說:「我死了,你要照顧一下我媽。」
那一刻,除了擔心媽媽,她真的一點兒也不後悔。
不後悔裡還隱隱有著一些快樂,她這樣愛他,以這樣的極致。
所幸刀口並不深,小卓恢復得很好。
小卓恢復得很好,和阿毅的努力有關。
那年在東區十一棟住過的女生,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場景,阿毅午飯和晚飯前抱著那個淡綠色的保溫瓶,站在門口等小卓宿舍的女生,等她們為他送到小卓床邊。
他站的地方是個風口,冬天的風總是把他的頭髮吹得很亂,也許是出來得急,他不是忘了戴帽子,就是忘了穿大衣,但那隻保溫瓶,卻捧著心似的護在胸口,那副樣子初看上去是有點兒可笑的,那麼牛高馬大的一個男生,寒風裡抱著的不是大束玫瑰,卻是個那麼家庭主婦氣的保溫瓶,站得又傻又可憐。
可他分明是渾然地忘了自己,他的眼睛只盯著六樓的那個陽臺,那陽臺沒什麼特別,曬滿了女生們花花綠綠的衣服,他卻只有透過這些衣服、這樓、這牆,凝望他最親愛的小卓。
淡綠色的保溫瓶裡,熱著的是精心熬製的湯,有當歸老雞,有魚膠排骨,間或有幾樣炒菜,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從前是不下廚房的,父親疼他,一心培養他遠庖廚的大男子主義,可現在,他借了老師家的廚房,從菜市場開始到油鹽醬醋,他鐵了心一樣樣學,一樣樣幹,一個男人樂意為你做飯,還有比這更實在溫暖的表達嗎?
再後來,小卓能下來了,他就看著她吃,不說話,只是不時地幫她整整額前散下的發,那麼溫柔的手勢。
那真是永恆的一幕,東區十一棟的女生們都以為,並祈望,那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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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何嘗不這樣以為呢?年少時的永遠,好像是件不吃力的事情。
轉眼就大四了,他們商量到眼下和將來。有一百樣計劃,說的時候興高采烈,跟去春遊似的,腦子冷下來,算來算去,誰都放不下苦守在家裡的,那位單親。
小卓是母親的世界,阿毅是父親的天。
小卓記得那個春天的傍晚,街上飄著粉霰似的楊花,母親去幼兒園接她,拉著她的小手,一路不說話,街口有賣麵人兒的擔子。小卓甩開母親的手跑去看,母親狠狠地追上來抓住她,她抓得好緊,手腕都被抓疼了,小卓想哭,卻看見蹲下來的母親那雙已經紅腫的眼睛,她記得,母親看住她,衰弱地哀求:「小卓,爸爸走了,你可不能再離開媽媽啊。」
阿毅關於母親的記憶就顯得模糊了,從記事起,父親從不提她,好像本來就沒有這個人。父親很沉默,他笑得那樣少,只有九歲那年,在一個漂亮阿姨面前,才整個人明亮了一下。只明亮了一下,據說那個阿姨不願意給人當後娘,父親不肯放棄兒子,事情就沒了下文。從那以後,父親的笑更少了,除了阿毅考上大學的時候,他把通知書足足研究了一個小時,忽然想起忘了做飯,站起來拍拍腦袋,不好意思卻十分快樂地笑了。
他倆突然都很想念彼此的父母親,帶著一點兒愧怍,相愛是這樣佔據身心的事啊,他們有多久沒想念過父母了,那寂寞安靜等在家裡的、依靠每月一兩分鐘的電話聊以為生的、悄悄老去的無怨言的痴心父母。
心思就有點兒亂了,小卓想著這次回去該用家教的錢,給母親買一件真絲襯衣,母親是有點兒虛榮的,每回給她買了好東西,她總要在街坊前後顯擺,小卓曾暗下決心要讓她常有這樣的快樂,她知道,在沒有什麼可以顯擺的日子裡,母親曾隱忍了多少年的委屈和謙卑。
阿毅想的卻是父親的胃,他的老胃病是熬的,什麼都捨不得吃,總是怕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