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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自然唏噓,她卻只能向阿嫂裝作不在意地一笑,道:“原來人還真能在馬背上睡覺呀,我小時候,阿爺同我說突厥牧人就這麼歇息,我還不信呢……”
這聲音傳入耳中,卻連她自己都不由一驚。沙啞抽痛的喉嚨裡,出來的是宛如鄉野村婦一樣粗糲的聲音。那個嬌嬌俏俏的秦念,彷彿從兩天前她一槍捅死易校尉的時刻,就已然不在了。
如今,她不是將軍,卻近似是將軍。弱質女流走到這一步,實在是離奇又好笑。她在偶爾走神的時刻甚至會想到離京前與阿爺的對話——她曾經無比崇拜的那位領軍作戰的長公主,只怕也並不是喜歡軍旅生涯,只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
就算身為女兒,也會有想要拼盡一切捍衛的東西。譬如她的家,她的家人。
史書中只寫長公主與駙馬於故鄉起兵,呼應遠在治所起事的父親,卻一定沒有考慮過,身為女子,她除了同父親夫君同生共死之外,全然無可選擇。
而白琅那一句“這地方是你該來的麼”,也曾在她心中又打了幾個轉。若是現下還可以回答他,她一定會告訴他,這地方是我該來的。
我會在這裡,只要這座城還在,我便為你們拖住突厥大軍。
我只能做這麼多,我只有這麼點兒的本事。但我一定盡力。
戰事益發激烈,那些突厥軍士若不是當真餓瘋了,亦不會舎出性命來攻城——這一回,他們倒是不四面開花地攻城了,所有的騎兵皆聚集於東面城牆下。秦念初時不知他們的意圖,然而隨即便見得那些騎手們手中提著布袋,衝至城下,將布袋甩過來便撥轉馬頭衝回去。
城下原本已然積了一人多高的屍體了。秦念見得這一幕,方才知曉對方的想法——既然用繩索攀不上城牆,那麼便用土袋填出一條騎兵可以馳騁的大路來!
這般填路,便是慢,可也有效。
繩索可以砍斷,雲梯可以燒燬,但是隻要不下城牆,你能將一條土路怎麼樣呢?拆不掉它,毀不掉它,只能幾近絕望地等著對方的快馬在遠處蓄力,衝過來,掄圓的馬刀帶起再也不會看到的光亮。
全城堪戰的軍士只有二百餘人了,惡戰兩天,只死傷一小半,這已然是不錯的戰績。可是,若是敵方衝上城頭,便是還剩兩千人,也絲毫沒有抵抗之力了。
秦念坐在馬背上,靜默地握緊了腰上的刀。這兩日的困鬥之中,希望忽明忽暗,但始終都還在。只是,如今怕是馬上便不在了。
“留下三日口糧,剩餘糧草,全部分發百姓,由百姓掘地埋藏。”秦念聽得自己嘶啞的聲音下達命令:“分不掉的,全部燒掉!粒米絲草,也不許留給敵軍。”
戰至此時,便是她不說,那些飽見戰陣的軍士們也知曉守無可守了。城下突厥人馬來回賓士,一個個土袋累積起來,沒過多久,便到得了半城牆的位置。
而城中沖天火光已起。稻麥被烈火焚燒的香甜味道,一時竟壓過了屍臭血腥。
“秦念無能。”她道:“無法保全諸君了。若是有想走的,秦念不勉強諸位,脫了衣甲回家,只說不曾參軍便是。”
整座城的守軍已然大半集中於此,夕陽斜照下,秦念看著那些被戰火燻得黧黑的臉,心頭痠疼,卻終究哭不出。
是她不夠有本事。是敵人太過聰明,竟想出這種法子。是無法回援的大軍……四顧無路,上天已經拋棄這座城了。
她是秦家的骨血,她只能為這一座落鳳城殉身。但別人,著實也沒有這一份不能推開的責任。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能保全一條性命也總是好的。那些士卒年紀都不大,有些人大概剛剛娶親,有些人或許才有了孩兒,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