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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弄得他癢癢的,不禁又打了個噴嚏。聲音從他狹窄的胸膛裡蹦上來,衝出乾巴巴的嘴巴,就像小口徑手槍在這間黑屋子裡開了一槍似的。
“誰?”他驚叫道。
無人作答。萊默腦子裡突然顯現出一隻醜陋而兇暴的鳥,白天飛進來,現在正在黑暗中撲騰,就是它在他臉上扇動翅膀。想著想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鳥,臭蟲,蝙蝠,他恨透了這些東西——他的手胡亂地在桌上摸索著那盞煤氣燈,差點把它碰到地上去。
他把燈湊到身前,那東西又開始撲扇了。這次是衝著他的臉頰。萊默尖叫起來,整個人彈縮到枕頭上,把燈緊緊抱在胸前。他按下燈一側的按鈕,聽到煤氣發出噝噝的聲音,火星冒了出來。燈點亮了,在微弱的光暈中,他看到的不是振翅的鳥兒,而是克萊·雷諾茲坐在床沿上。雷諾茲的一隻手裡拿著一根羽毛,剛才他就是用它在眉脊泗大臣的臉上搔癢的。他的另一隻手藏在斗篷裡,放在膝蓋上。
自從在城西部邊遠處的樹林裡第一次見面以來——樹林就在愛波特大峽谷下面,法僧的手下拉迪格的主力先遣隊就駐紮在那裡——雷諾茲就沒喜歡過萊默。那晚風很大,他和其他兩個靈柩獵手進入林中的小空地時,萊默和他的陪同倫吉爾、克羅伊登正圍坐在火堆旁,雷諾茲的斗篷在萊默身邊一晃。“您好,斗篷先生。”萊默說,另兩個人都笑了。那原本是個沒有惡意的玩笑話,但雷諾茲可不這麼想。在許多他遊歷過的地方,斗篷並不單純是指“斗篷”而已,它暗指“躬背哈腰”或“俯首稱臣”的人。事實上,它還是用來罵同性戀的一句髒話。雷諾茲並沒想到,萊默很可能(儘管表面精於世故,但也不過是個邊遠省城的官員)根本不知道這個詞另有他意。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貶低他,他會盡其所能讓他付出代價。
萊默還債的日子到了。
“雷諾茲?你在做什麼?你怎麼進來的——”
“你叫錯了吧,”坐在床沿上的人回答說。“這裡沒有雷諾茲,只有個斗篷先生。”他從大衣下抽出另一隻手。手裡是一把磨得極鋒利的短刀。當時在低市買這把刀時,雷諾茲就想到會派這個用場了。他提起刀,把十二英寸長的刀刃刺進萊默的胸膛,直穿後背,萊默像一隻蟲子似的被釘在床板上。
一隻臭蟲,雷諾茲心想。
燈從萊默手中滑落,滾下床,掉在床頭地毯上,沒有碎。對面稍遠處的牆上扭曲地映出了津巴·萊默垂死掙扎的影子。另一個人影彎著身子,彷彿是一隻飢餓的禿鷹。
雷諾茲舉起剛才拿刀的手,拇指和食指之間的藍色靈柩文身轉到萊默眼前。這是他想讓萊默死前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
“現在來嘲笑我啊,”雷諾茲說。他笑了起來。“來啊。我洗耳恭聽。”
2
快五點的時候,託林市長被一個可怕的夢境驚醒。夢裡,一隻粉紅色眼睛的鳥緩緩地在領地上空盤旋。它的影子所到之處,青草皆黃,樹葉震落,莊稼盡亡。影子正把他治理下綠樹成蔭、安和愉快的領地變成一片荒原。這是我的領地,但鳥也是我的,醒來前的一刻,這樣的想法閃過他的腦子。他戰慄地蜷縮成一團滾在床邊。我的鳥,我把它帶到這兒,我把它放出了鳥籠。
看來這個晚上他是無法再入睡了。於是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後走進書房,邊走邊把掛在他骨瘦如柴的腿上的睡褲往上提。睡帽上垂著的小球在他肩胛骨間上下跳動;他的每一步都伴隨著膝關節的咔噠聲。
至於夢境中產生的罪惡感……這個嘛,木已成舟,改變不了了。明天,喬納斯和他的夥伴們就會達成他們來這兒的目的(為此他們得到了高額報酬);明天一過,他們將離開這裡。飛走吧,粉紅眼睛的鳥兒和那致命的影子;飛走吧,回到你來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