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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便來到了九月,太子對張德茂愈發地滿意了,不愧是張肆伍教出來的徒弟,行事如此妥帖,送人都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秋官兒和以前鄭晏舒找的那些格外不同,身上沒有脂粉氣,眼中沒有對權勢的攀附之意,不僅不諂媚不討好,還帶著那種書香世家的書卷氣和背井離鄉的薄愁。
著實叫人著迷得緊。
他知曉自己的太子身份,不得不從,眼神裡卻總帶著破碎和倔強,又沒有像匹烈馬那樣難以駕馭——就像是那暴雨中的蒼蒼綠竹,不得不暫時彎曲身子順應天氣,卻在暴雨後依舊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實在是太對他鄭承恩的胃口了。
秋官兒的背景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塗州富商閔朔的兒子,名喚閔秋,小字叫什麼,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說。
他從小飽讀詩書,是家裡傾力供養的讀書人。士農工商,商人最低賤,為了改變家族命運,他無比勤奮,苦學上進,滿腹才學。
但荊國人打過來之後,泯州太守不戰而逃,塗州幾乎是第五日就被破城。閔朔花了大價錢提前將兒子送出城去才留得一命。敵軍入城後第一把刀便是屠了所有富貴人家,搶掠金銀財物,閔家當即便滅了滿門,這個唯一的兒子花光碟纏,幾經顛沛流離才到了汴梁。原本他是要參加童試的,奈何囊中空空,銀錢所剩無幾。他鐵骨錚錚,不願受人施捨,在路邊支了個小小的書畫攤子來餬口。
那日,有幾個花樓楚館的龜公和打手看中了他,掀了他的攤子,強拉著他便要走,正好被張德茂的人看見,因那張臉確實是絕色,便出手相救,藏在了他的別莊裡。
一個六親無靠、詩畫俱佳、姿容出色、身家清白又不阿諛諂媚的翩翩佳公子,如同一朵剛剛綻放的雨中蓮花,那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簡直就是為他這個太子量身打造的一般,實在是天賜的姻緣。
這一日,他甩開貴妃的眼線,急急趕到了別莊。到了門口他倒頗有些在意自己此時的儀態,理了理衣冠才推門而入。
秋官兒正背對著他,一襲白衫,頭髮在後背用絲帶鬆鬆地束住,赤著一雙天足,脊背挺得筆直的立在窗前,全神貫注地在一副畫上題著字:
天高似海終難躍,夜闌如墨又一年。
中庭海棠今何在?家滅人亡兩不知。
是一副春樹海棠圖,上面墨跡未乾,貼梗海棠花瓣上的水光,映著窗外照進來的九月天光,使那花兒如同沐浴在春雨中一樣,栩栩如生,清新脫俗,嬌豔欲滴。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一手行書如行雲流水,清貴高潔。
他呼吸都有些粗重了,從背後貼過去,握住秋官兒的右手,將他的筆放在了筆架山上。
低頭俯視,那如鴉羽一般的睫毛在他的呼吸之下,微微顫動。
“在寫什麼?這花倒是好,春日灼灼,生機盎然。倒是這句詩——怎的今日想家了嗎?”太子左手扶著他的腰,溫聲問道。
在他半抱上去的時候,他感覺到秋官兒的脊背明顯僵了一僵,整個人都有些緊繃。半晌才回答他:“回殿下,馬上重陽了。”美人微微嘆息:“在塗州,往年這個時候家裡都在準備登高用的物件。塗州的萬金山上,有我家一座安泰亭。”
他也不看太子,雙眼望著窗外,好像隔著重重圍牆看到了那安泰亭外的風景一般。
這等美人輕愁,太子如何能招架得住,便握住他肩膀將他掰得朝著自己:“這別莊確實不好,不若隨我回府,我府中有座高樓,你便住在那處,想家了便往那西南望一望,也好解一解你那思鄉之苦。”
“多謝太子殿下。”秋官兒難得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雖依舊是輕愁,到底讓他看到了那麼一點點的喜悅——這別莊確實困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