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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問你怎麼知道的。第一次在新聞上看見,你還是省長,到如今將近十年時間,有心查訪,不會拖到十年後,一定是因為見到了堯堯。我只有一句話,兒子是我養大的,他壞毛病再多,也絕不會和他父親一樣,見利忘義。不信,你只管和他說明真相,試一試。”
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姜鳳英開門見山,毫不委婉的態度,既出乎巴思勤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你還是以前的脾氣,爽朗勁俠。”
再次聽見這個考語,姜鳳英只覺諷刺。若不是她心懷俠義,當初又如何會委屈自己,置心中真情而不顧,容忍烏雲格日勒的步步欺近,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的不義不忠找藉口,縱容他百般欺辱?
“說這個沒意思,直截了當,說你打算怎麼辦吧。”
巴思勤握緊手中茶杯,注視姜鳳英,遲疑地問:“尚堯……怎麼會有他?”
那時的生產建設兵團屬於民兵組織,平常為民,戰時為兵。七五七六年,兵團完成歷史使命,逐步撤銷。巴思勤雖然是連隊指導員,但也沒有部隊編制,當時正好有個機會能進旗裡公社當幹事,可巧姜鳳英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為了不因未婚先孕而受政治影響,他哄騙她先流掉孩子,等他工作穩定,結婚後再生。
姜鳳英一碗土方藥湯在手,喝了兩口,實在難捨腹中骨肉,盡數吐了出來。隊裡的知青們陸續回城,她儘量遮掩著,庇護了他的好名聲。巴思勤終於如願進了公社工作,而她仍然遠在數百里外的草原一隅,幫大隊放羊。
從她懷孕,再到後來以為她乖乖聽話流掉了孩子,巴思勤早經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她。姜鳳英只當他工作繁忙,外加避諱流言,渾然不知巴思勤和烏雲格日勒革命友誼與日俱增。
懷胎八個多月,她飢寒交加,又怕生產時無人照料,姜鳳英咬牙去了旗裡,這才得知巴思勤半個多月前已經請假離開。他不告而別的訊息如同晴天霹靂,回大隊半程徒步,她一路渾渾噩噩,跌跌撞撞,腦子裡全是他前後的舉動和反應,聯絡在一起,即使剛直憨傻如她,也懂得了背後的寓意。
三十年間無數積怨,再重述過往有何必要?姜鳳英儘管性格剛毅,回憶著這些仍如揭開歷時經年的傷疤一般,心口絞痛。“以你的狼心狗肺肯定沒法理解,更何況,我是個母親。”
“鳳英,對不起。但是……”巴思勤臉上愧疚與無奈交織,形容不出的沮喪,“最起碼在這件事情上,我有知道的資格。當初你實在不捨得,也應該告訴我。我——”
“你什麼?你會擔心名聲受影響,連帶恨死我們娘倆兒。你裝模作樣慣了,連自己也不認識狼心狗肺的你了是不是?”
巴思勤沉默地回視她眼中恨意,最終頹然一嘆,“過往恩怨暫且不提,不能讓孩子為大人的錯誤負責。尚堯的案子卷宗遞上來後我詳細研究過,疑點太多。如果當時……結局可能會大為不同。”
姜鳳英喝一口滾熱的茶,長舒一口氣,問說:“你那時和你義妹打得火熱,只瞞著我。堯堯按你的心願,本就不該出世,是我固執己見。他只是個胚胎時,你尚且不顧他生,等他成人後,又何必管他死?”
淡然的表情,淡漠的語氣,巴思勤為之怔愕。
“當初我想好了,大不了,娘倆兒一塊去。只是顧著七十的老母親,吊著那口氣,總算熬過來這十年。”她恍惚一笑,繼而正色說:“思勤巴勒,我記得你的名字意思是賢者,烏雲是智慧。你們兩個,一賢一智,想必生活挺美滿,應該不需要我們母子的出現。你有什麼目的,我猜得到。明白告訴你,對你,對我們,任何改變都沒有必要。你死了那條心吧。”
浸淫官場多年,巴思勤習慣了掌握主動和談話走勢,但面對姜鳳英,心機手腕完全失效,心中只餘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