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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出一些情報之類定罪的證據,可除了他的胸前吊著一個粉紅色的香荷包之外,人們一無所獲。那個香荷包是哪個女人送給他的,我們無法猜測——香荷包看起來已經很老了。
我姥爺每天天不亮就起炕了。這時候曙光還未成形,長夜盡頭的星辰依然冷清地閃爍。我們在矇矓睡意中感覺到他像一隻受傷的狗一樣蜷在牆角。我們的灰色房屋和房屋以外的菜園、豬圈、雞舍,都很隆重地戴著灰色的帽子,垂著眼瞼傾聽我們的呼吸。這個時候姥姥不得不在嘟噥聲中穿衣起來。她熟練地點起油燈,把前一天晚上就預備好了的柴火塞到灶坑裡,架起火來。不久,油燈的火苗像一隻金色的飛蛾一樣消失在灰得發亮的隱隱的晨曦中。煎魚的香氣把我從睡眠中饞醒,我望見姥爺坐在圓桌旁噝噝啦啦地就著魚喝酒。這時他一句話也沒有。等到酒氣和魚香氣同天色一樣變得更為亮堂的時候,我就翻身起炕,洗臉梳頭。等到我們坐到桌子旁時,他的殷實的早飯已經結束,他就重新捱到枕邊,矇頭大睡。直到上午十點多鐘,他才又一次起來對著恍惚的陽光發呆——他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我對疼痛的最深刻的感覺源自我姥爺,它使我在童年生活中與他形成一道隔膜。在我們那裡,盛夏同罕見的白夜一樣短暫,你會覺得夏天就像一隻漂亮的梅花鹿從森林中跑出來,在接近你房屋的時候又突然掉頭而去一樣的匆匆。我們的菜園裡很多試驗性的瓜果也就相對縮短了茁壯的生長期,你可以想見那時我能吃到外地的西瓜時的瘋態,因為菜園中的瓜果向我展覽的只是初始的微笑,它們很快會在秋霜的陣痛中流產,你去品嚐不成熟的果實時全部的感覺就是苦澀。那個短得驚人的夏天裡我舅舅從外地帶回來兩個西瓜,每個西瓜都比我的頭顱大上兩三倍。它們的表皮看上去漂亮極了,一片濃濃的綠色上面彎曲看許多條鋸齒形的黑條紋,那些黑條紋均勻到了使人懷疑那是誰用墨筆畫上去的地步。我姥姥就操著一把雪亮的刀沿著黑線切下去,很快我們的眼睛都明亮起來——我們分明看見了那裡面盛開著的鮮紅鮮紅的肉了。我們還看見許多黑色的籽像眼珠一樣晶亮地藏在裡面。我分到了一塊稍微小一些的,我很快就站在牆角把它吃光了,那種甜滋滋的涼爽如今又像纏綿的流水一樣縈繞在我的腦際了。吃過了一塊我很不過癮,我又朝姥姥要來另外一塊(事實上只能稱做一片,很薄。姥姥在刀上用了功夫,她對稀罕物有時會表現出一種吝嗇),我捧到這片西瓜後不知怎麼的就哭了。當時舅舅是第一次帶新婚不久的舅母回家,舅母就把她手中那塊最大的瓜給我,於是小姨和大舅也都把他們手中剩餘的瓜給我,我在哭泣聲中把它們全部吃光,那種饕餮相一定使姥爺大為氣憤。那天晚上真夠不幸的,六歲的我不知怎麼的竟然尿了炕。我尿完之後就醒了,我躺在溼漉漉的黑夜裡心裡恐怖極了,我便哭出聲來。姥爺和姥姥驚醒後掌燈一看我尿了炕,就怨聲連天地數落著我。我姥爺就像打掃豬圈的亂草一樣將我扔到炕沿,然後他的手很有力氣地把我翻過來——我的臉、胸脯就貼在了炕面上,而我的屁股則朝著上面——那是一種預備捱打的趴的姿勢。姥爺這樣佈置完我之後就用大巴掌摑我的屁股。我聽見巴掌濺到我屁股上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就好像一雙腳踩到堅硬的冰雪上所發出的聲音。他邊打邊罵著“沒出息的、貪吃的……”後來還是姥姥在我忍耐不住的哭聲中制止了他的行為。第二天早晨,我起炕後覺得頭很疼,而且嚴重的是我的屁股疼到了不敢坐下去的程度,我每走一步路都很艱難,使我懷疑我與別人不同,別人平時可能是用腿走路,而我則用的是屁股。因為疼痛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