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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嘴裡哼著一首小調兒,手裡拿著雙長筷子,把簸箕裡一堆黑黑灰灰的什麼東西刨來刨去的。因身量高,簸箕又放得矮,他只好弓下了大半的身子, 顯得屁-股撅得高高的。
他這是在曬乾香菇, 大人和曉珠去觀音鄉了,昨個兒送了信說快回來了, 秦嬤嬤就讓他把香菇曬一曬, 好讓曉珠回來做香菇牛肉醬。
一想到這兒,冬青心裡就老大不樂意的, 他停了小曲兒,從地上撿個小石頭,驀的一下往白牆上蹲著的、想來偷食的大橘貓擲了去。
貓兒「喵嗚喵嗚」著逃了, 冬青出了口氣,「哼」了一聲, 重又扒拉起香菇來。
以往哪一次出門, 不是他和大人一塊兒, 鞍前馬後、端茶遞水的,怎的這次去觀音鄉換了曉珠?
雖大人的說辭頗有道理——說觀音鄉有幾家百歲老人, 一輩子也沒吃上什麼好東西, 他要帶曉珠去給他們做做飯, 嘗嘗美味。
可冬青還是覺得奇怪,大人早說了拿曉珠當妹妹, 最近又奇奇怪怪,好像自己但凡與曉珠走得近了點兒,就要受罰似的。
他一面用筷子扒拉著簸箕裡的香菇,一面細細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想從其中揪出大人與曉珠的蛛絲馬跡來,殊不知,身後有個調皮蛋,正在盤算如何整治他。
裴靈萱以手拍唇,打著哇哇,睡到這時候才從屋裡出來。
她見了冬青把屁-股撅得高高的,活脫脫是個好靶子,便用兩個小拳頭使勁兒擂了擂眼睛,一肚子壞水兒,全冒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往他身後去了,臨到了,卯足了全身的勁兒,飛起一腳,要踢冬青的屁-股。
孰料,冬青早聽見了人來之聲,有所防備,在小短腿兒落在自己屁-股之前,就是往旁邊一蹦。
裴靈萱這一腳踢空了,另一隻腳站不穩,冬青沒踢著,自己倒「撲通」一聲摔了個屁-股蹲兒。
那綠油油的青苔糊了一裙子,正正兒映了個圓圓的小屁-股模樣。
冬青一隻手撐著肚子,哈哈大笑:「二小姐,這才幾月呢,您老人家就拜年來啦?我……」他又把筷子往簸箕裡一扔,雙手一攤,「我是個窮人,兜裡可沒準備紅封呀。」
好漢不吃眼前虧,裴靈萱從來會審時度勢。
她技不如人,無話可說,這裡又沒有秦嬤嬤、曉珠等人能一門心思寵她、幫她出氣的,便拍拍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用鼻子大大地「哼」了一聲。
偏今天冬青得閒兒,著意要與靈萱掰扯掰扯,他把雙手一抄,大喇喇道:「怎麼啦?二小姐不服氣?不若這樣,我再讓你三次,你看能不能踢著?」
他都這麼說了,定是有了萬全的準備,裴靈萱可不上當,又用鼻子大大地「哼」了一聲,胡亂拍了拍屁-股上的青苔,也不管裙子上的髒漬,自一溜煙兒往後邊院子去了。
只她可不是什麼善心大度的人,白白摔了一跤,還遭了冬青兩頓搶白,猶自氣不過。
一腔怒氣無處發洩,便把地上一塊兒石子當作了冬青,一面「臭狗」「爛蟲」地亂罵著,一面追著踢來踢去的。
一會子從枯井邊踢到花盆邊,一會子從老梅樹下踢到了牆根兒。
只是踢著踢著,明明是黑漆漆一塊石子兒,怎麼變作了一塊裹了糖紙的麻糖?
裴靈萱抬頭一看,那騎在牆頭的,臉笑得跟花兒一樣、雪白的牙齒亮閃閃的人,不是周儒平又是誰?
他穿一身寬大的衫子,那暗金紋在新陽之下閃爍生光,頗有些貴氣。只他胸前的兜裡鼓鼓囊囊的,與通身的規整不符,也不知裝的什麼。
裴靈萱眼神與他的一撞,驀的綻出華彩,像是寒夜裡的煙花璀璨,心裡也激盪起一股難以自抑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