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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淹沒到了下巴,那帶著水氣的風,像一群依戀著人的白鴿,拍翅環繞在周身。天地之間,深深的寧靜永恆,猶如回到襁褓,在母親的臂彎裡甜甜睡去。其實我從來不應該背棄大海。以往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離,都是錯誤。
我看著蔓珠沙華的開放,花不見葉,葉不見花,這朝生暮死的美,人生百年,能看三萬六千場。這麼美的花,這麼美的地方,如果他在我身邊就好了。詩裡說,願做鴛鴦不羨仙。
大海越來越深,淹沒頭頂,彷彿一口深潭,蘊藏著萬仞黑暗,一個失足,屍骨無存。但是我悽惶的心竟然定寧下來——對於我,再沒有比這更為安全的所在……
然而額角劇烈的疼痛像刺目的光,將我自甜蜜深淵拉回人世。我輕輕按在痛楚的地方,卻聽見熟悉的聲音,他說:「別動!湘裙,你受了傷,昏睡了三天,湘裙……」
「安期——」我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剎那間我只覺自己前所未有地虛弱無力。
「安期。」我在心裡叫。
他卻不在那裡。
眼前的十丈紅塵,漸漸模糊為無數的流星,每一顆都在眼中劃過迷離的弧跡,終於凝成淡薄的水氣,風雨冷漠,瞬間已經吹得盡了。
沒有安期,眼前的人是誰?
我睜大眼睛,對方的容顏漸漸清晰,彷彿有盞小小的燈,隔著無數重風雨之夜,終於照在了人臉上。蒼白消瘦的臉龐上,眸子亮得驚人,眸光如凝著冰凌,似乎可以直直的刺進人心底去——那是藍劍。
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是他而不是安期?為什麼當年他一出現,便是一切?呵,命運這樣叵測——為什麼偏偏是他?
中間似有某種神秘,其實可能並沒有。不過是偶然。那麼換另一個,行不行呢?假如甲從來不曾出現過,會不會就把乙當成甲,然後一樣安心地活完一世?
我又閉上雙眼。我並不明白。
「是你——」我依然發不出聲音,彷彿擺渡的人,無法渡自己到暗夜的彼端。
他點點頭,讀懂了我的唇形,「是我。」並輕輕托起我的頭,餵了一匙橘子水給我。
我艱難地嚥下去,又艱難地推開他的手,勉強說出一句,「只有你麼?」
「你姐姐也到了。」他頓一下,解釋道,「我和她換著照看你,沒想到你此時醒來——我這就去叫她。」
「拜託,拜託你一件事——」短短几個字,我已說得氣喘吁吁。
「什麼?」他身形立住,關切地靠近我,「別說一件事,一百件事、一萬件事,你此時說出來,我立即去做。」
聽他這麼說,我原本的話哽在喉頭,在正午的陽光下,藍劍的額角光潔睿智,一如很多年前那個夏季——那時他也這樣看我,於是我便看見了他奇異的眼眸。對於一個人的好感,經常會因為一個奇怪的原因而莫名其妙地產生,當我看見藍劍的眼睛,我便發現我已經無法自拔。
有些人彷彿天生就有吸引別人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想接近他,藍劍毫無疑問是這樣的人。只是那時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在我的一生中,我最痛恨的一個人,竟會也是他。
沉默了半晌,我終於將被子拉下了一些,看住他,到底狠下心,道:「我希望——我們……此生再不相見。」
我們互相看著,哪怕是一瞬間的瞭解,也沒有。他和我近在咫尺,倒像是遠在天邊,永遠無法抵達的異域。原來當沒有愛的時候,人遠,天涯近。或許即使愛著,兩個人依然是永不可能徹底明白彼此的……
誰知道。反正我沒有機會知道了。
他一下子呆住了,彷彿被自己最親密的人突然一刀,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連笑容沒來得及隱去,嘴唇不停地翕動,甚至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