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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ip;我在要塞區醫院住了三個月,治好了傷,馮司令把我留在司令部當公務員,可是我始終眷戀著008島,眷戀著你。今年三月份,我陪著馮司令來看過你一次,&ldo;老頭子&rdo;站在你面前,為你鞠了三個躬,我看見他眼睛裡滿是淚水……
向天:副班長,&ldo;副司令&rdo;!我現在也是這島上的&ldo;副司令&rdo;了。那場颱風之後,我回過頭去看了看自己走過來的腳印,都是那麼七歪八扭的。我慚愧啊!副班長。聊以自慰的是,那天,我終於游上了甘泉島,調來了機帆船,挽救了扣扣年輕的生命,減輕了我一一點罪孽……
&ldo;副班長,開飯了!&rdo;新建成的平頂鋼筋水泥營房裡,有一個穿著白工作服的戰士在叫喊。四個年輕人緩緩地抬起頭來。馮琦琦用朦朧的淚眼看了看那塊黑色的大理石墓碑。那墓碑在她眼前漸漸化成一個白淨的掛著幾絲嘲諷之意的面孔……幻化成一個在海水中跳動的金黃色圓點……她把一頂金黃色的、俏皮的帽簷上鑲著花邊的小糙帽輕輕地放在墓碑上。然後,掏出手絹擦擦眼睛,大步往下走去。她的耳邊響起了羊羔咩咩的叫聲,兩頭小牛犢追逐著從她眼前竄過,竄到用鋼筋水泥築成的牛棚裡,它們的肚皮上都長著一團潔白的花。
棉花加工廠大門口那盞閃爍著銀白色光芒的水銀燈還像一點磷火那樣跳躍不定,棉花加工廠高大的露天倉庫黑黢黢的輪廓還只像一些巨大的饅頭坐落在山嶺之上,棉花加工廠軋花車間的機器轟鳴聲聽來還像一群蜜蜂在遙遠的地方嗡嗡嚶嚶地飛翔。總之,離棉花加工廠大門口還很遠很遠,杜秋妹就不得不把她的排子車停下。滿帶著棉花的各種車輛已經把大路擠得水洩不通。杜秋妹本來還想把車子儘量向前靠一靠,但剛一使勁,車把就戳在一個正在餵馬的男人身上,惹得那人好不高興地一陣嘟噥。杜秋妹暗中吐吐舌頭,連聲道歉著,無可奈何地將車子退到馬車後邊去。
正是農曆的九月初頭,正是九月初頭的一個標準的秋夜,正是一個標準的秋夜的半夜時分,肅殺的秋氣雖不說冷得厲害,但也盡夠人受的。杜秋妹拉著八百斤棉花走了四十里路,跌跌撞撞趕了幾個小時,沿途汗流浹背,此刻讓冷氣一吹,覺得渾身冰涼,不由自主地發著抖,上下牙咯咯地打著架,便趕緊從車上拽出一條麻袋披在肩上,然後坐在車上靜靜地等待天明。
已是後半夜了,夜色幽遠深沉。但馬路上並不寧靜,不時有車馬人聲在路上響起,杜秋妹的車後邊,又排起了一條長龍。這時,她的前前後後都閃爍著車老闆掛在轅杆上的風雨燈發出的昏黃的光亮,騾馬驢牛都在吃著糙料,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使這冰涼的秋夜顯得更加漫長和不可捉摸。
天彷彿越來越冷,杜秋妹跳下車來,披著麻袋在地上跳動,跳一會兒,又爬上車去,苦熬苦挨。時間彷彿凝固了,黑夜彷彿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杜秋妹彷彿等了幾年似的。但夜色依然是那麼厚重沉鬱,絕沒有半點喜光出現。她忽發奇想,脫掉鞋襪,把腳放在花包上蹭了幾下,然後使勁伸進一個棉花包裡去,上身往後一仰,就勢躺在車上,拉過麻袋矇住了腦袋。她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黎明時分,她被凍醒了。這時,天忽然格外黑起來,暗藍的天幕變成黝黑。天幕上寒星點點,空氣冰冷cháo濕。一會兒,黑暗漸漸褪去,天色也變淡了,天空也變高了。半邊天空是海水般的深藍,半邊天空是鴨蛋殼般的淡青。不久,星星隱去了,東邊地平線下彷彿燃起了一堆大火,把半個天空又染成橘紅色,幾條呈輻she狀的長雲則一直伸展到西半邊天空,像幾支橫掃長天的巨筆。太陽雖然還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