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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子的這幫哥們兒大多是勞動人民的孩子,年齡大約都在十六、七歲,只有一位大學生顯得有點兒鶴立雞群。聽說他是叉子的街坊,原先經常請他補課,所以叉子很敬重他。他混到這個圈子裡來,是因為他家被抄,父母都被轟回鄉下,他不願意回去,而學校裡又早就沒有了他呆的地方,所以他就這樣有一頓沒一頓,東住一天西住一天地和你們混在一起。大家都很敬重他,都管他叫王老師。每到晚上,大家都會聚到一起聽他講故事。他的故事又多又新鮮,像是總也講不完,什麼科幻的、歷史的、鬧鬼的、二戰的、皖南事變是怎麼回事、抗美援朝時為什麼毛主席稱38軍為萬歲軍……他還講到了當時廣為流傳的&ldo;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rdo;這幅對聯,說它是中國封建主義的現實翻版,本質上是反動的,理論上是荒謬的,所以得到了一些人的狂熱迎合,是因為人們思想中的流氓痞子性和農民意識在作怪,是一種翻身算帳,私仇公報的陰暗心理,是與人鬥其樂無窮這種可怕的精神傳染病的典型反映。他的這些話聽得你們當時直哆嗦,又害怕又隱約覺得他說得對。他的很多話你當時並不懂,感到玄之又玄,像是天方夜譚,但你們還是愛聽。現在回想起來,他就是當時你們這一群人中的精神領袖,他隨時隨地用他的言行在影響著你們,你們的精神依賴和寄託在他那裡,他給你的乾涸、混亂而又迷惘的腦海里,注入了許多與眾不同的東西。他抽菸很多。有好幾次你和黃方深夜撿完破爛兒回來,又找到他們的臨時住處,想繼續聽他講故事時,發現別的人都睡了,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手中的菸頭還在忽明忽滅。他瞪大著眼睛望著遠處,總彷彿是在思考著什麼。
沉默的鐘樓 6(3)
終於有一天,王老師失蹤了。幾天後,傳來了他在北京站臥軌自殺的訊息。這件事給北京帶來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震動,一時間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議論著這件事,北京站也因此而軍警密佈,戒嚴三天。當時的鐵路運輸本來就因各地紅衛兵蜂擁來京大串聯而變得混亂不堪,這次終於徹底癱瘓了。據說,北京站直到事發後第二天的夜裡才有一列客車發出。
在那段血腥的歲月裡,一位流浪街頭的大學生義無反顧地跳下站臺,用生命中最後的本錢‐‐年輕的血肉之軀臥在鐵軌上,令瘋狂前行的血腥列車遇上了一點兒麻煩,令策劃於密室的陰謀和橫行於陽光下的殘暴,起碼在北京停頓了一天。
沉默的鐘樓 7(1)
1967年北京的冬天幹冽而又寒冷,由文化大革命開始掀起的第一波革命熱潮也似乎隨著寒冷的天氣,而在老百姓的眼裡變得有所降溫。表面看來,舊的革命物件已經被打翻在地,並踏上了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新的革命物件正處在培育和尋找當中,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下一步將砸向哪些人,似乎暫時還沒有一個特別明確和可以成為習慣的指向。很久以後你才知道,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過後,政治鬥爭才算真正開始和凸現出來,黨內鬥爭、派系鬥爭、權力鬥爭等吸引了大部分較高層人們的注意力。原先那些老紅衛兵們的父母們、相當多的高階幹部們,似乎正在開始變為革命的物件,那些紅衛兵們當然不能對自己的父母大打出手,當然不能對他們父母的革命事跡和享受的優越待遇加以批判和破壞。於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變成了保皇派,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開始沉淪下來,有的甚至轉而開始偷嘗愛情禁果。紅衛兵們開始分化了,造反派們開始分化了,利益和家境的變化是引起他們分化的重要原因。這一部分人的父母或家人昨天還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轉眼便身陷囹圄,生死難卜,家被抄得比誰都乾淨,甚至連一片紙屑都不放過。過慣了貴族式生活的他們被轟出了深宅大院,毫無生活保障地流落街頭,成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