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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把小獅子和另一名計劃生育幹部救上機船時,王家的木筏已劃出起碼三里之遙。而此時,機動船又熄了火,秦河滿頭大汗,一遍遍地發動機器。姑姑暴跳如雷,小獅子和那名計生幹部趴在船邊,頭伸到舷外,哇哇地吐水。
姑姑跳了一陣,突然冷靜下來。她臉上浮現出一種悲涼的笑容。一線陽光從雲層中she出,照著姑姑的臉,也照著濁浪滾滾的河面,使姑姑像一個末路的英雄。她坐在船舷,低聲對秦河說:別裝了,都別裝了。
秦河怔了一下,一下子就將機器發動起來。機船如離弦之箭,直衝著王家木筏而去。
我拍打著小獅子的脊背,偷眼看著姑姑,姑姑時而低眉垂眼,時而咧嘴一笑。她在想什麼呢?我猛然想到,姑姑已經四十七歲了,她的青春歲月早已結束,現在,她正在中年的路上行走,但她的飽經滄桑的臉上,已經顯出老者的淒涼。我想起母親生前不止一次地說過,女人生來是幹什麼的?女人歸根結底是為了生孩子而來。女人的地位是生孩子生出來的,女人的尊嚴也是生孩子生出來的,女人的幸福和榮耀也都是生孩子生出來的。一個女人不生孩子是最大的痛苦,一個女人不生孩子算不上一個完整的女人,而且,女人不生孩子,心就變硬了,女人不生孩子,老得格外快。母親的話是針對姑姑而說,但母親從來沒有當著姑姑的面說過。姑姑的老,是不是真的與沒生孩子有關?姑姑已經四十七歲,如果抓緊時間結婚,是否還有生孩子的可能?但能夠成為姑姑丈夫的那個男人,到底在哪裡呢?
姑姑的船很快就追上了王家的木筏。接近木筏時,秦河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前靠攏。
王腳立在筏尾,手持長杆,金剛怒目,擺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勢。
王肝抱著陳耳,坐在筏頭。
陳鼻在筏中,攬著王膽,哭著,笑著,喊叫著:王膽,你快生啊!快啊!生出來就是一條性命啊!生出來她們就不敢給咱捏死啊!萬心,小獅子,你們敗了!哈哈,你們敗了啊!
淚水沿著這個大鬍子男人的臉,一行行地滾下來。
與此同時,王膽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肝裂膽般的哭叫聲。
機船與木筏緊挨著時,姑姑一探身,伸出了一隻手。
陳鼻摸出一把刀子,凶神惡煞般的:把你的魔爪縮回去!
姑姑平靜地說:這不是魔爪,這是一隻婦產科醫生的手。
我鼻子一酸,心中猛省,大聲喊:陳鼻,快把姑姑接上筏去!讓姑姑給王膽接生!
我用木桿勾住了筏子的立柱。姑姑移動著沉重的身體,登上了木筏。
小獅子提起藥箱,縱身跳到了筏上。
當她們用剪刀豁開王膽浸透鮮血的褲子時,我背過身去,但我的手在背後死死地拽住木桿,使木筏與機船難以分離。
我的腦海里浮現著一瞬間看到的王膽形象:她躺在木筏上,下體浸在血水中。身體短小,肚子高隆,彷彿一條憤怒、驚恐的海豚。
大河滾滾,不捨晝夜。重雲開裂,日光如電。運桃的筏隊搖頭擺尾而行,我的筏子,在無人掌控的情況下竟然也順流而下。
我期盼著。我在王膽的哭叫聲中期盼著,在浪濤澎湃聲中期盼著,在岸上毛驢的高亢叫聲中期盼著。
筏上傳來了嬰兒喑啞的哭聲。
我猛然回過頭去,看到姑姑雙手託著這個早產的赤子,小獅子用一根紗布纏著嬰兒的腹部。
又是一個女孩,姑姑說。
陳鼻頹然垂首,彷彿洩了氣的輪胎。他雙拳輪番擊打著自己的腦袋,痛苦萬端地說:天絕我也……天絕我也……老陳家五世單傳,沒想到絕在我的手裡&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