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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也無法改變他的眼神。在距離我二十米處,他悠閒自如地說著、笑著,完全想不到有一個少時的朋友在關注著他。於是,那個單眼皮的、心狠手辣的肖下唇,便漸漸地從這個貴人的形體裡脫出來。
沒戲了,小獅子將畫冊扔到茶几上,身體往後一仰,沮喪地說:什麼留美博士、留法碩士、醫科大學教授……全國頂尖的醫療團隊……我來這裡,大概只能到衛生間洗馬桶了……
雖是同鄉,雖是長期同住北京,但我從沒見過他。想當初他從大學畢業後,他父親在大街上喊叫:我兒子分配到國務院裡去了!後來聽說,他在國務院裡蹲了幾年辦公室,後來給一位部長做了秘書,後來聽說他到某地掛職當副書記去了,後來又聽說他下海當了大老闆,開發房地產,成了身價數十億的大富翁……
那個引領過他們的優雅女子找到了他們,引領著他們,向大堂後側走去。我合上畫冊,看到封底上,一個醫生的手,與一個孕婦的手,親切地疊放在孕婦隆起的肚子上。圖案上方的文字是:我們把孕婦和嬰兒視為自己的親人,把周到細緻的服務做到極致。在我們這裡,能夠讓您體驗到最溫馨的氛圍,感受到最體貼的呵護和最完善的照顧。
走出醫院後,小獅子情緒低落,不停地用充滿了政治色彩的陳舊觀點咒罵著新生事物。我心中有事,不想理她。但她的車軲轆話沒完沒了,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我說:好了,夫人,別酸葡萄了!
她例外地沒有翻臉,只是苦笑一聲,說:像我這樣的土醫生,只能到袁腮的公司裡養牛蛙了。
我說:我們是回來養老休閒的,不是回來工作的。
她說:總要找點事兒做,要不我給人家當月嫂去?
行了,我說,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誰?
肖下唇,我說,肖夏春,他雖然整了容,但我還是把他認了出來。
不可能吧?小獅子道,他那樣的大款,回來幹什麼?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的眼睛能認錯人,但我的耳朵聽不錯人,我說,他那種噴嚏,全世界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打出來,另外,還有他那眼神、他那笑聲,都無法改變。
他也許是回來投資開發的吧?小獅子道,聽說我們這地方很快就要劃歸青島,一旦劃歸青島,地價、房價豈不是都要大漲?
我說:你猜猜他跟誰在一起?
我怎麼能猜得出?小獅子道。
他跟小畢在一起。
誰?
小畢,袁腮那個牛蛙公司的小畢。
噢,小獅子道,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個騷貨!她跟你那小表弟和袁腮也乾淨不了。
小獅子對牛蛙公司充滿了厭惡,對袁腮與我的小表弟也無絲毫好感,但我們參觀過中美合資家寶婦嬰醫院不久後的一天,她卻突然對我說:小跑,我要到牛蛙公司上班去了。
我吃了一驚,看著她那張洋溢著笑容的大臉。
真的,我不是開玩笑,她收斂笑容,嚴肅地說。
那些玩意兒,我努力排斥著執拗地出現在腦海里的牛蛙形象‐‐看過姑姑那集電視節目後,我也幾乎得了蛙類恐懼症‐‐你去養那些玩意兒?
其實,她說,蛙類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人跟蛙是同一祖先,她說,蝌蚪和人的精子形狀相當,人的卵子與蛙的卵子也沒有什麼區別;還有,你看沒看過三個月內的嬰兒標本?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與變態期的蛙類幾乎是一模一樣啊。
我更加驚愕地看著她。
她像背誦似地說:為什麼&ldo;蛙&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