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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一個教堂裡行禮。因為那個教堂裡的牧師是非常自由主義的老牧師,他認為我比一般的基督徒還基督徒,他願意替我們證婚。”
我請教關於宗教的問題,許先生說:“這是人類學上研究的課題。人有宗教情緒,是一個天生的東西,無法躲開的。因為人對天地的大變化、日月的運轉、命運、生死等大問題都不可知,謂之於天,謂之於神。看見疾風暴雨,看見天光雲影,人都有一種情緒,忽然改變於力量之下,欣賞於偉大之下。這不僅是宗教本身的起源,也是許多思想家提出終極關懷的重大課題的原因。所以,宗教情緒自然存在人性裡,我想,人所以異於禽獸者,就是因為這種情緒。在智慧上、情感上,人要提出一些大問題,如果人不提出大問題,渾渾噩噩,比猴子高明不了多少。宗教情緒是一種敬畏,一種憐惜,一種悲憫,一種無可奈何之中的仰望。”
我說:“小時候讀牛頓的故事,不明白他晚年為什麼不停地證明上帝是存在的。”許先生說:“牛頓不是晚年才這樣,他一直就這樣。你要知道,科學背後是自然律,假如沒有一定可以追溯的常規,無法搞科學。有一定的規則和線索,才能追溯,如果混沌一團,怎麼追溯?自然律的後面就是神的律。我們往往說,宇宙如此,自然如此,再追問一句:誰給的?宗教家說:神或者天使。在中國,就是人心,但為什麼人心有這個念頭?這又是一樣問不到頭了,到最後就是莫名其妙的神秘的力量,人格化,就變成白鬍子的天神了,變成手裡拿著雷電的天神了,就變成摩西到山裡去,只聽見聲音看不見人的天神了。愛因斯坦也相信宗教,相信天地之間有一種簡潔而美的解釋方法。”
我接話:“我到普林斯頓,余英時先生夫婦帶我看了愛因斯坦原來住的地方。陳之藩先生最佩服他,文章裡寫了許多愛因斯坦的故事。愛因斯坦的談話裡總給聽眾一個印象,他的貢獻不是源於甲,就是由於乙,而與愛因斯坦本人不太相干似的。”許先生說:“沒有一種學問是一個人獨創的,都是在前人的累積上,多走一步路。這一步路往往不是往前走,而是綜合起來提出一個更周嚴的涵蓋而已。天底下的學問就像數學一樣,數學追根究底就是幾何學,追根究底到幾個原理,到最後就追根究底到有空間,有時間,如此而已。基本上,我們沒有太多創新的東西,只是許多東西累積,再進一步地闡釋而已。所以,愛因斯坦這句話是合理的。”
小 引(10)
想到今天的世界又熱又快,我頗有感觸:“現實環境造成專家越來越多,通才越來越少,在這個時代,還能產生哲學家、思想家嗎?”許先生說:“從19世紀以後,世界上哲學家就寥若晨星,專家遍地皆是。生活改良了,我們的精神生活並沒有提升,我們的眼界沒有提升,我們的智慧沒有提升。20世紀裡,完全找不到哲學家。在美國也找不到,美國學術圈找不出幾個能夠思想的人。現在美國沒有知識分子,只有專家。本來享受了比別人更多的優待,就有責任付出更多,可是這批人沒有自覺的責任感,也沒有自覺的意識。沒有知識分子就沒有批判,批判與創造是兩條腿,有一批人創造,有一批人批判。沒有批判,這個社會就靜止了。所以,知識分子要有自覺。不自覺,他就以專門的學問去換功名利祿。美國的專家就是換功名利祿,換講座教授,換專利權,換公司裡的大職位。今天生存不是兩碗飯的問題,是有房子住,有汽車開,有一箇中等階級的生活標準。他的標準極高,需求大,慾望大,依附在給他利益的一個團體上,需求愈大,愈不敢批評。在希臘時代,就有一批人屬於犬儒,又有一批人無欲則剛。國王說:‘我能幫你做什麼事?’他對國王說:‘你讓開一點,你把我的陽光擋住了。’他無欲則剛,可以批判。今天,無欲則剛很難做到,因為欲太多,生活水平提高,不可能不依附。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