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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晨間那一幕,因為過於慌亂,她連謝遷的臉都沒看清,只能靠模糊的印象一點點綴補,如捕風捉影不可捉摸。早知楊楝終歸會計較,倒不如當時奓著膽子和謝遷說上幾句話。這想必是她今生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以後塵寰兩隔相見無期。那麼今日她說的話,便是他們最後的了結。可是……她白白錯過了天賜良機,心中竟也不覺得有多麼痛惜……其實從謝遷另娶旁人的那一天起,或者說從她被楊楝帶走的那一天起,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輅車碾過官道的石板,車輪粼粼作響。偌大的車廂中只剩她一人獨坐,空蕩蕩令她手足無措,而她心裡的空洞亦越漲越大,撐得眼目胸臆俱痠痛難忍。這個空洞她要如何來填補?也許永生也填不回來了。她哀哀地臥倒在座椅中,坐褥輕軟厚密,散發著松窗龍腦香的冰涼氣息,眼淚滴在上面,倏地就不見了。
第十五章 絹絹
…
甫回皇城,楊楝即刻入宮向皇帝覆命,其餘眾人各自散去。皇帝因哀傷過度,病情又有起伏,算來自中秋那晚病倒之後,竟還未能下過床。楊楝在乾清宮的值房裡候到掌燈時分,終於等到皇帝召見。回奏完畢,皇帝沒有力氣多說話,卻是特意賞了他一條玉帶,又留他用些點心。如此盤桓一番,楊楝回到清馥殿時已是掌燈時分。剛剛換下朝服,就看見文夫人和程寧一前一後地進來了。文粲然面如凝霜,連聲叩罪,只道自己未曾照顧好林夫人。楊楝方知,他不過走了這兩日,林絹絹便險些滑了胎。
“這兩日並無閒雜人等往來。服侍的幾個宮人都已拘了起來問過了,又著人將她的屋子搜了一遍,發現了這個。”
楊楝接過她呈上的匣子,裡面一匣青灰藥粉,壓成綠豆糕大小的一方,用耳挖子剔去了一個角。他啪的一聲扣上盒蓋。“如今怎樣?”
“妾請了一位醫婆過來瞧,下了幾服藥,胎兒暫時保住了。”文夫人道。
“請的哪個醫婆?”他忽問。
文夫人忙道:“妾一時沒有主意,只聽說太醫成令海的母親章氏最擅千金科,遂著人請了來。”
楊楝點點頭:“你辛苦了。”
文夫人等了一會兒,見他並不說要如何處理,只得問安退下。楊楝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弄得心亂如麻,坐在圈椅裡兀自生了一回悶氣,想了半天終於起身,獨自一人悄悄往林絹絹房裡去了。
林絹絹早已躺下,聽得門閂響動,立刻啟帳探看。待看清來人是誰,不覺雙目爍爍,即刻披衣下床。楊楝立在槅扇邊,看她側身立在微黃的燈影裡,抬著一雙雪白的胳膊整理鬆散的髮髻,半天沒有要過來迎他的意思。他不覺冷哼了一聲,將匣子拋入床中:“既不想要孩子,何不將這一匣子藥盡數吃了?”
林絹絹的唇角緩緩勾起,道:“殿下為何會這樣想?這孩子可是我的護身符,若不是他,為著琴娘子的事,殿下也早就把我打死了,哪能容我到這時節呀。”
精巧的剔紅小圓盒在美人玉雪似的手指間中摩挲滑動,宛如白蛇吐出的一枚靈丹,只這靈丹卻是要人性命的。楊楝問道:“藥是誰給你的?”
“殿下全都知道,還問什麼?”她淡淡道。
“我知道。徐安照必定也知道。”
她臉色一白,似乎有話要衝口而出,然而終究是忍住了。“殿下一向疑我清白,我亦無法自辯。就是將心剖出來,殿下也是不信的。”
他早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卻問:“……太后知道嗎?”
林絹絹不覺愕然,搖頭道:“殿下想到哪裡去了?”
這麼說,不是太后給的藥,他稍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