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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直至二人訣別。這也許是他第二次後悔了,如果不離開,或者橫下心回金陵來,都好過這樣──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透過飛機玻璃,眼睜睜看著他死。
那一瞬間,他的反應嚇壞了所有人,人們都以為他也要死了,連他自己也這樣認為。
不過,他比自己想象得要冷靜許多。他吐了血,然後就漱口,換衣服,他恍惚覺得,自己的過去連帶著一切與秋素節有關的東西都被割裂拋棄了。他又成為全新的自己。這樣,他就能站穩,打贏,升遷,成功。
這也許就是他與生俱來的淡漠與冷情。
華小姐的紅寶石耳墜子不過是黃慧敏的鬼影罷了。
但他仍然時常遊走在光影迷離的恍惚和堅硬清晰的現實之間。他記得,秋素節死了,那樣大的爆炸,連屍首都無存,然後是滾雷暴雨,冰雹,飛機返航,很快天晴,他回機場,看見雲蒸霞蔚,薄暮天色,恍然如夢。
而後,舉行了金陵警備司令兼四十七軍軍長秋素節中將的葬禮,他自然是到場的,然後是隨著眾人一起獻花圈,鞠躬,慰問家屬──作為逝者的摯友和曾經的部下,他沒有撫棺大哭(當然,也無棺可撫,秋素節終是隻得個衣冠冢),也無需再應付黃慧敏疑慮猜度下的冷言冷語。黃慧敏根本沒有見到雪漪──那女子還做著新婦妝扮,裹了身黑緞子旗袍,鬢邊簪了一朵白花,正伏在何夫人懷中哀哀哭泣而無暇他顧。何志清也到場,明顯地現了老態,已經難再掩飾,眼圈發紅,白髮人送黑髮人,總是令人傷感,何況慘死的是他視若至寶的心愛學生。
喪禮過後三日,雪漪被黃慧敏約到秋素節在金陵的家中,是坐落在白下區的一棟二層洋房,小巧別緻至極,有很大的花園,種了大片曇花,屋內裝潢素雅,看得出主人的用心。雪漪知道,秋素節婚後就搬出了營區,他也為這幢新房花了不少心思,這裡的每一寸都是經他本人佈置,據傳戰事間歇他還親自畫了裝修草圖寄給自己的妻子,黃慧敏也對這裡愛惜得緊,花木都是自己修剪。外人眼中,這當然是一對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這裡,對雪漪而言,卻全然陌生。
他最後一次見到黃慧敏。
這個女子很快從喪夫之痛中脫離,她若無其事地接待雪漪,態度卻和緩有禮了些,並非是她已改變,而是力不從心。他記得,他們坐在樓下的客廳裡,地板上到處擺放著行李,黃慧敏身著西服套裙,作外出打扮──她準備赴美讀書,並且再不回來,徹底離開這她口中的“傷心之地”。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自己是再不回來的,聲線起伏,帶著點神經質的顫抖。她說,我們結婚才不過兩年,他就這樣狠心拋下我。她說,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但就是少點什麼,他對我很好,但並不愛我。她說,我終歸不是勝利者,不過幸運的是,我沒有失敗。她說,你這樣好的人,你們……為什麼?她說,你們,為什麼?她說,子寒,呵,子寒。她說,子寒,為什麼?
她說,子寒,子寒。
她說,為什麼?
為什麼?
雪漪覺得自己已是微醺,他耳邊響著黃慧敏尖銳的帶著質問口氣的慘笑,卻眼睜睜看見華小姐微紅的一彎玉白耳垂下墜著那滴鮮血。他想,自己也許真醉了。
華小姐有些不安。她明明知道旁邊的男子在看她,那目光卻意味難明,她不敢肯定他看的就是她。那麼,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呢?花雕香醇,熱辣辣含在口中,令她突然生出流淚的衝動。她現在就想告訴他,說她愛他,讓他帶她走,他想必是願意的。
華夫人和萬夫人熱火朝天地聊著戲,錢總長不知為何,竟然比之前消沈了些許,殷伯雄依舊笑眯眯地點著煙喝酒,殷夫人不知所蹤,旁邊這位司徒將軍總是若有所思。
片時,殷夫人回來:“都備好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