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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婉又是一夜未入睡。
她忍著要命的傷痛, 躺在被褥裡試著在心中推演,明日御前受審的情形。
大明皇朝至此雖不足百年,但由於先祖草莽出身, 每一代的皇帝都致力於謹鑄天為威, 嚴酷的刑罰制約著內廷眾人和百官們的言行, 但也時常因為過於嚴苛,而遭遇反噬。
前朝的壬寅宮變(1)中, 宮人們不堪壓迫, 差點合謀殺死先帝,以至於先帝不得不搬出寢宮, 移居西苑, 從此幾乎斷絕了陰陽念頭, 終日修道,死後才重回乾清宮。
貞寧帝吸取了君父的教訓,登基以後就命宮正司嚴厲地規訓後宮,除了皇后之外, 嬪妃們在皇帝面前無不戰戰兢兢。
由於嬪妃們畏懼, 不敢進言, 貞寧帝越發剛愎自用, 自然是喜歡像蔣賢妃這樣出身宮女,沒什麼見識,卻事事遵他, 時時求憐的女人。
寧妃雖然生得極好, 但性子淡,並不似蔣賢妃那般會奉承貞寧帝。
時常因為“應答不及”這樣的錯處, 而遭申斥, 再加上她有她自己的氣度和清傲, 即便受罰,也很少會向皇帝求赦。貞寧帝對寧妃的這個性情一直是又愛又恨。
心情好時,覺得寧妃像一件名匠精雕的藝術品,心情不好時又覺得她令人厭惡。
歷史上的寧妃並沒有一個確切的死因和死期。
大多數的史料都只是用一句“遭厭棄”輕飄飄地帶過。
然而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遭到皇帝的厭棄呢?
楊婉閉著眼睛,在心裡收束所有相關的文獻,結合當下的情形,她基本上可以推定,貞寧十二年的春夏之交,就是寧妃失寵的時候。原因無外乎是因為鶴居一案,曝露了她與鄭月嘉的私情。至於後來貞寧帝殘殺三百宮女,了結鶴居案,應該是為了抹掉這一段對貞寧帝自己來說,羞恥萬分的事情。
楊婉釐清了所有的經過,也預見到了結果,然而心中卻仍然蕩動不止。
明日皇帝要親自訊問她。那麼,在沒有她歷史上,皇帝明日訊問的又是誰?那個人說了什麼?楊婉皆不得而知,如果這是一段確切的史料,那她現在就可以有預見性地規避掉錯誤,從而做更好的應對。但是大明幾百年,日夜無數,人事間的繁榮和凋零時常在一念之間,做千百次轉變,而一部《明史》能有多少個字?大段敘事,小段評人,字裡行間皆無人情,對此時的楊婉而言,像一堆看似邏輯嚴密的論文骨架,動筆寫時,就會發現處處都是錯誤,根本無處下筆。
她內心糾纏,實在睡不著,後半夜時,聽到了下雨的聲音。
忍不住撐起身子翻了個身,不留意壓到了鄧瑛的手臂。
楊婉原本以為他會出聲,但他卻只是在夜色裡輕咳了一聲,慢地將手臂抽出,順手拉攏她肩上的被子。
簷下雨聲如敲琴,磚面兒上大片大片地反潮。
第二日卯時,雨才剛停,司禮監秉筆太監胡襄便帶著金吾衛的人等在了門口。
鄧瑛從直房內走出,朝胡襄行禮。
胡襄低頭道:“她自己能走嗎?”
鄧瑛直起身應道:“尚需人攙扶。”
胡襄道:“陛下的意思是,就在東緝事廠的堂內問她,你可以在場。”
“是。”
雨水伶仃地低進屋簷下的水凼子裡。
簡單的幾句對話,交代了審訊的安排,鄧瑛和胡襄便皆沒了言語。
這一次對楊婉的審問,雖然是在內廷之內,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從中斡旋。
楊婉被廠衛從直房內帶了出來,她仍然只穿著中衣,沒有梳髮髻,人還在發燒,臉雖然紅得厲害,嘴唇卻是慘白的。
胡襄道:“今日主子親自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