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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文獨自坐在山坡上,手搭在膝蓋,指間夾著一支煙,卻只是一直夾著,沒有遞到嘴邊。
菸灰慢慢變長,像正燃燒的希望逐漸凋零。
起風了,風貼著地面從遠處吹過來,掠過草木蔥蘢,吹過前塵往事,將長長的菸灰和升起的絲縷煙霧一同吹走。
家裡給他安排了相親,高材生從大城市回來,總是很搶手的,但沒有一個能成——他是真的不行了。
偷偷去醫院看過,醫生說那是心理問題,他不知道這個心理是被包養過的後遺症,還是因為被徐薇帶走的孩子,亦或是因為別的什麼。
總之,他不行了,也不想再作孽了。
是的,這樣的他,不管娶了村裡的誰,那都是毀了人家。
所以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怪物——
他又沒辦法說自己在外面還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他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不知道他們在哪,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甚至不知道他們哪天生日,只知道大概在冬天那時候。
也許自己真的是個怪物吧……孫文自己都覺得自己活得不像個人,當初拼了命的考出去,走出山村去到大城市,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永遠地離開這個小山村。
可是,最終他還是回來了,帶著在外面的累累傷痕,變成怪物回來了。
兜兜轉轉十幾年,最終又回到原點,到底為了什麼?
他想不明白。
當初的夢想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笑話,如果能重來一次,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去考什麼大學,留在這裡找個女人結婚生子,延續父輩的那個圈,平平淡淡安安穩穩,是最好的選擇。
老婆孩子熱炕頭,很好,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是一種奢求。
最後一點火星留存在指間的菸頭上,孫文抬起手狠狠抽了一口,過濾嘴燃燒的辛辣氣味湧進喉嚨,讓他削瘦的臉皺起來,卻沒有吐出去,而是深吸口氣,感受著肺部的辛辣,將菸頭扔到地上狠狠碾滅,然後拍拍屁股站起來。
不過三十多歲,當初那個健身壯漢的腰背已經有些佝僂起來,衣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臉上再沒那股朝氣,風吹日曬的讓他變成了一個糙漢子,只剩下滄桑。
無知是種幸福,因為他們所求不多,麥子價格漲了三分,豬肉降了一塊多,都能讓他們開心起來——孫文現在很羨慕他們,村裡的那些人,以前被他看不起的那些人。
遠處的破廟又升起炊煙,他望望山坡下,抬腳朝那邊走過去,這習慣是和徐薇學來的,她總是在初一十五的時候去洛城郊外的大同寺上兩柱香,以前他還嗤之以鼻,現在卻也變成一個虔誠的信徒。
因為在那裡他能感受到內心的平靜。
每當夜深人靜時,睡不著的他總是想起那兩個孩子,想像著兩個娃娃叫爸爸的樣子,小短腿和小胳膊那麼細,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然後心裡就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被一把刀紮在心尖上慢慢旋轉,鮮血滴滴答答地淌出來,冰涼的。
黑夜就像一隻大手在擠壓著他,讓他透不過氣,使勁把自己蜷成一團,想要縮到塵埃裡去。
只有眼前慈悲肅穆,寶相莊嚴的神像能讓他感受到一絲暖意,孫文點起一小把香燭,輕輕揮兩下滅掉火苗,上前把它插到香爐裡,看著裊裊青煙升起,飄到佛像之上。
「要一起吃嗎?」
此時已近黃昏,廟裡齋菜已經備好,一粥一菜,老和尚原本只做了自己的份,現在準備分出一半。
「謝謝。」
孫文沒有拒絕,跟著他來到後院。
菜是大白菜,老和尚自己在山坡上種的,粥是小米粥,在山坡下買的——或者說半買半送。
附近村裡人有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