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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朕殺盡南宮閹人,朕殺了;他讓朕自棄名爵,朕也棄了;他臨終的時候同朕說,要朕擇賢立一個顧氏的好皇帝……朕只是這一件事,沒有做到而已。」鄭嵩看向階下的少年,「你不是顧氏的好皇帝。」
顧拾並不辯解,「臣出生邊鄙,自非天命所歸。」
「天命?」鄭嵩笑了,「天命算什麼東西?朕有兵的時候,朕就有天命!」
顧拾垂眸束手,「是。」
鄭嵩眯起眼睛。這個孩子太聰明瞭,自己為什麼會挑中了他呢?是了,因為他是當時宗室諸王中年紀最小的,最好控制,他的家人離京遙遠,又都懦弱不堪,自己將他召來雒陽,讓他一舉一動都聽從自己……直到讓他將皇位拱手送給自己。
這孩子從小就很乖,甚至乖得有些羞澀。鄭嵩一度以為自己挑中了最合適的人,可是現在,他又不確定了。
他竟然看不透顧拾此刻的笑容。
片刻之間,鄭嵩彷彿就蒼老了下去。他嘆了口氣,「小十。」
這個久違的稱呼,這個早已封存在記憶裡的稱呼,竟逼得顧拾身形一震。
「這麼多年來,朕何曾虧待過你呢,小十?」鄭嵩慢慢地道,「你想要的女人朕也送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便同朕說吧。」
顧拾安靜地笑了笑:「陛下多慮了。臣不會離開長安,也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天命永遠在您這邊,那南皮顧真不過一介放羊的農人,有什麼好怕?陛下有什麼要臣幫忙的,便儘管提吧。」
顧拾回到宅邸中時,天色已近曉了。
這幾日是真的不太平了,阿寄心中清楚,滿懷擔憂地在房中等了他一夜,聽見聲音便搶出門來,而後又怔怔地在迴廊上停住了步子。
天邊一輪淺淡的月痕,一分分隱沒在梨花白的天色裡。微暖的風拂過兩人衣角,吹到身上時卻是涼的。
他站在庭中,她站在廊上,隔著幾株開得凌亂的軟紅的花枝,不知是誰先笑了一笑,那花枝彷彿便有了生命,微微地顫動起來,抖落下幾滴晶瑩的露珠。
自荊、揚事起,鮮卑南下,安樂公邸的禁令便放鬆了許多,鄭嵩已意識到顧拾是自己手中的一面大旗,這時候又該把他祭出來了。
高牆上的尖刃被拔去,蕪草叢生的院落被修葺一新,彎彎的清澈的流水從御溝引了進來,亭臺樓閣都彷彿被陽光洗過了一遍,華麗而明亮。又不多時,宮裡來了許多侍婢僕從,專事伺候安樂公的衣食起居,夜間甚至還有女子守在房中等著陪寢。
顧拾第一晚見到那女子便翻了臉:「誰讓你進來的?!」
那也不過是一個低品級的宮人,為了今晚還著意妝飾了一番,吃他這一嚇立刻就跪了下來,頭上的珠釵瑟瑟地發著抖。
「妾,妾是聽了孟常侍的吩咐,讓妾來侍寢……」
顧拾冷笑:「滾。」
那宮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拾慢慢地笑起來,低沉著聲音重複了一遍:「滾。」
那宮人連忙跑了出去,連告退都不及。顧拾看著這突然被各色擺設塞滿的典雅臥房,不知為何,心裡卻好像比過去更空了。
他在榻上坐下,想起自己片刻前從門外望見裡間坐著一個女子,心情竟然還雀躍了一瞬。他以為是阿寄,他以為阿寄會在這裡等他。
可是不會的,現在他的身邊圍滿了人,也不再需要阿寄來給他送飯。顧拾知道她就住在外院,但他能同她好好說上一句話的機會卻幾乎沒有。他有時會想,是什麼發生了變化嗎?從上林苑的那一夜開始,是什麼發生了變化嗎?
啊,是了,他得知了她是自己最敬重的阮太傅的女兒。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能像過去那樣輕鬆自如、甚或是帶幾分挑釁地去對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