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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o;這便是他留給我的遺言。
這遺言一行字,像一條鞭子,我重複一遍,就火辣辣抽我一次。
他去世這年,我十五歲。我們分手兩年,一個情斷義絕,一個至愛情深,我沒給他再去 過一封信,更談不上去看他。
我常常反思自已,在這兩年裡,我與他一直斷然不再有任何聯絡,難道只是因為天真和 受革命教育的結果?真的一點也沒有因為怕壓力、怕連累自己、怕不受組織信任與重視的私 心?我不敢承認有,如果承認就承受不了刺心般的自責。但我可以告訴你,有……自從他被打成右派,天壓下來了。所有重大外事與政治活動實際上都不再有我。原先說 我十四歲就可以破格入團,從此也不再搭理我。每逢別的夥伴們去參加重要活動演出,我一 個人孤零零在院裡溜達,深深嘗到了政治歧視的厲害。原先對我特別好的那些老師,突然變 一張臉,像川劇裡的變臉;他們想盡辦法迫使我去揭發爸爸,我能揭發什麼?那些老師因為 在我身上榨不出可以使他們憑功請賞的政治油水,就恨我,冷淡我,排擠我……但這樣就應該拋棄爸爸嗎?
特別是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世界一片暴風雪,冰天凍地,只有女兒是他唯一溫暖的依 傍呀!
如果現在以我的死能換來爸爸的復活,我寧願馬上去死,但當時為什麼因為懼怕壓力就 把他拋開?我恨&ldo;劃清界限&rdo;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像一把刀斬斷我們父女,而拿起這把刀的 偏偏是我自己。
愈清醒就愈痛苦,愈痛苦就愈清醒。
特別是爸爸的死,一下子使我來個很大轉變。我轉向面對自己,不再是面對外部世界。
我開始不愛自己,懷疑自己,否定自己,甚至害怕自己。我感到自己的良心被狗咬去一 大半。我的精神要崩潰丁。平衡自己的只有苦練業務。因為爸爸的一個理想就是盼望我能成 為優秀的舞蹈家,我要拼命地幹,幹得出色,做為補贖自己的罪過!
文化大革命到來之後,我的家整個完了,媽媽和弟弟妹妹被趕到糙原去。只剩我一人, 孑然一身,無依無靠。我前邊講了,我巳經不關心外部的事,這期間面對&ldo;文革&rdo;,我非但 不伯,好像什麼也不在乎了。紅衛兵說我爸爸是反革命,我偏說他是好人,巴不得他們把我 打死,為父親捱揍,死去活來,良心才得安寧。特別是本團的革命派們嫉妒我的業務好,批 我&ldo;自誇典型&rdo;,不叫我加入&ldo;樣板團&rdo;。那時除去樣板戲根本沒有別的演出,我幾乎失業 了;我卻堅持練功,如果我垮下來,父親留在世上的理想也就全完了。我天天堅持練功,晚 上躺在床上還練腹肌;乘坐電車時我從來不坐,借著車子晃動好練身體的穩定性……文化大革命對整個社會的空前摧殘,對人大面積的迫害,使我的頭腦更加清醒,也就更 不能原諒自己曾經的罪過。這期間,雖然我在社會上沉默、冷靜、很堅強,但回到家裡就軟 弱下來。我想爸爸,而且這種思念與日懼增,只要串門來的人談到右派、北大荒、勞改、批 判鬥爭,雖然沒有觸及到爸爸,我也哭,嗚嗚的,哭起來就止不住。哭到最後,只覺得人空 了,拿什麼也填補不上。
七五年廣州交易會找到我們團,要求派演員去給外賓跳舞。因為我的民族舞跳得最好, 只好叫我去。還說屬於&ldo;給出路政策&rdo;,當然必需&ldo;控制使用&rdo;。我想這可到了給爸爸爭口 氣的時候了。我跳&ldo;紅綢舞&rdo;,場場滿堂彩。每次謝幕,我面對著熱情沸騰的臺下,卻像對 著漆黑冰冷的陰間,面朝著遙遠而不可及的父親,對他深深鞠躬。心裡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