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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全是火,幾百度高溫,人一進去就燒化了。絕對不能哪兒有火撲那兒, 只能在外邊打出一條防火通道。但這團長是蠻幹,結果燒死了四十多知青。森林裡著火,火 是追人的,比老虎還猛烈;男的跑得快,燒死的大部是女孩子。可是……誰對這些無辜的白 白死在裡邊的孩子們鞠過一個躬呢?
如果這些女孩子知道知青最終都返回到自己爸爸媽媽的身邊,她們豈不更是自覺悲哀? 如果她們陰間有靈,準會發出悽慘又憤怒的呼號!
在我即將離開農場那些日子裡。知青們已然怒不可遏。一個團部裡爆發了知青焚燒勞資 科長家裡房子的事。因為到處傳說這科長收取知青們的禮物堆成了山。後來,知青返城不再 要醫院證明,也無須理由了!
知青一走,另一個悲劇就出現了。那就是有些知青在當地有了女朋友。他一走了之,把 苦難結下的果子交給了女友。這很像那支歌曲《小芳》。於是有人自殺。有一個當地的女孩 子在遺書上寫道:&ldo;我勸本地青年千萬別愛城裡的知青!&rdo;於是又引起當地人對知青的反 感。苦難是一種傳染病。誰知文革的遺害究竟有多大?
你問我對自己知青這段特殊經歷怎麼看。說實話,我很矛盾,一直矛盾著,這輩子甭想 解開了。我想,你問任何一個知青,他也會給你同樣的回答。
從悲觀的角度看,八年的艱辛苦難還在其次。我們十幾歲就被趕到邊疆,如今四十多歲 了。心裡帶著很多陰影,身上帶著許多傷病。許多人身體早早垮了,像腎病、胃病、腰背 病、風濕病,終生終世也不可能甩掉了,這也其次。最主要是我們失去學習的機會,很多知 青有才華,但知識不夠,沒有學歷,雖然現在還算正當年,卻無法和大學生、研究生們相競 爭。是呵,我們是被糟蹋了。
從樂觀的角度看,八年困境鍛鍊了我們,我們什麼都經受過了;最冷的天氣、最苦的生 活、最累的工作,都受過了。我們還伯什麼?我們有極強的適應能力,對困難不犯愁,承受 力強,還能應付各種難題。我剛返城時,電力局招人,去了一百人,大多數是知青。當時電 力局想在院子裡蓋幾間平房辦公,缺木匠,立即有十多人說,我們都是木匠。再一問,全是 知青。知青個個是好樣的。他們都在文革的&ldo;老君爐&rdo;裡煉過,豈不神通廣大?然而,最使 我感到自豪的是,每一個知青都已經明白,他們為國家承擔過什麼‐‐實際上,紅衛兵運動之後,也就是七○年,國民經濟完全搞垮了。國家已經沒有力量給 兩千萬知青安排工作,放在城市又不安全,怕出亂子,這才想出&ldo;在廣闊天地裡大有做為&rdo; 的冠冕堂皇的口號,把我們放逐四方。於是我們這支曾經為他們衝鋒陷陣、赤膽忠心的千軍 萬馬,統統落入安排好了的陷阱裡。儘管我們曾經悲哀之極,儘管我們吃了苦頭,但連國家 也挑不動的擔子,叫我們十幾歲孩子們瘦弱的肩膀扛住了。是我們撐住這傾斜的柱子,才避 免了國家大廈的坍塌。你說,難道我們不偉大、不是功臣、不是貨真價實的國家棟樑?儘管 這一切一切,都是事後我們才明白的。
可是,我有時又想,我們這自封的功臣又能被誰所認可。就像前邊說的,誰去面向那大 火燒死的四十個女孩子的地方鞠一個躬呢?
我的話說得差不多,現在輪到你說一說了!
歷史已經全部記住,就看人們自己是否把它忘掉。
第28章 苦難意識流
1966年41歲男j市無工作人員
我是一個被撕得粉碎的人‐‐大年三十被弄走‐‐一天最多吃幾百個蒼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