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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把我關進監獄那天,也把他們全都弄去,使出各種招兒逼他們。監獄裡人上刑時雞 哇喊叫的聲音,嚇得他們心裡發毛。軍代表還把他們老婆孩子、老爹老孃全弄去,叫家裡人 跟他們哭,鬧著讓他們跟我劃清界線。他們就順秤爬了,人家怎麼引就怎麼說,最後編成那 個彌天大謊才放了他們。可如果他們頂著,結局恐怕跟我差不多。
我們廠的廠醫那姑娘真不錯,她當時給我治的腳傷,堅持給我出證。單位領導就把她調 出醫務室,在廠裡調來調去,擠得她遠離高飛,調到北京林業部。法院最後複查我的問題 時,去北京找到她,她就哭了,拿出一張當年為我出的證,說:&ldo;當時我媽媽對我說,那小 夥子肯定死了,可是不能死在咱手裡,你得說實話。我照實寫了這張證詞,可放在我這裡十 年了,為嘛他們不要呢… &rdo;我幾次想找到她,當面謝她,不是謝她這個人,是謝她這顆良 心。那時碰到這種事,能做到這一步的人不多。後來聽說她去澳門了。
我那貼身護衛是個倒黴蛋。軍代表審他時,允他了,只要照他們編的那套說,保證不判 他。可宣判我時,連他一塊判了,判他十五年徒刑。那天宣判完事,我倆前後被押出來,他 大罵:&ldo;媽的,說好不判我,又判我,根本沒那回事兒。&rdo;
押他的警察說:&ldo;住嘴,你早幹嘛去了!&rdo;
我也不怪他了,他也冤枉,和我一樣無緣無故坐了十一年監獄,也是跟我同一天放出來 的。
據說他被關進監獄以後,他父親曾經設法從醫院找到那個死者的死亡報告,並打聽到死 者沒有火化,土葬的,就要求開棺驗屍,驗驗死者頭骨是否是用消防鉤開啟的,可當時不受 理。&ldo;四人幫&rdo;完蛋後,&tis;&tis;紡織廠清查文革問題時,又把這事情折騰出來,說六0九死的 那人,是我們本廠對立面用小口徑步槍打死的,兇手在我們廠,電車公司那兩個人是冤的。 但很長時間一直按著這事沒動,他們也不知道阻力究竟在哪兒。
後來又聽說,早在抓我之前,這個廠已經搞出眉目,但突然這事一拐,就硬扯到我身上 來。我總琢磨這事,覺得是個陰謀,小陰謀外邊還套著一個很大的陰謀。卻又不肯信,如果 真是個陰謀,咱不就純粹成了犧牲品?
我至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犧牲品。不然,咱這輩子不就更沒勁了嗎?
任何人都是犧牲品‐‐這就是那個奇特的時代。
第24章 懺悔錄
1966年19歲 女b市某歌舞團演員
我爸爸被打成右派時我十三歲‐‐我給他寫了一封居然沒有稱呼的狠巴巴的信‐‐他在 北大荒用放大鏡在畫報的劇照上尋找我‐‐六一年爸爸餓死‐‐他的遺言像一條鞭子‐‐每 次謝幕都是給爸爸鞠躬‐‐他肯定聽見我的懺悔了哎,作家,我問你一個問題:人為什麼不能重活一次?這是誰定的?人如果真的能重新 活上一遍,準能活得沒有失誤,活得聰明而真實,活得不留下任何遺憾,但為什麼偏偏你只 能活一次悔恨重重,無從彌補,愈活愈沉重,最後不是死了叫人埋進黃土,而是沉重的心把 自己壓到土裡邊去。我多想重活呀,哎,這是不是唯心主義者的自尋煩惱。不,不!如果你 欠活人的債,可以想辦法去償還,但如果你欠的是一個死人的呢?那就註定無法挽回,一輩 子帶著愧疚,如同手裡攥一筆無處償還的債,背著一個沉重的十字架,一天天走下去。你作 家的天職不是撫慰人心頭的創痛嗎?你說人碰上這種苦惱該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