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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一愣,旁邊的張溥連忙呵斥道:
“賈芸還不跪下接旨!”
賈芸如夢初醒,連忙推開椅子翻身跪倒在太子的身前,太子這才繼續說道:
“三月之後,朕御駕鐵網山秋獮,並宴請外藩屬國使節等人,著賈芸編排話劇一部,到時隨駕開演,以為宴樂。欽此!”
“小民接旨!”
賈芸忙忙的答應一句,躬身下拜,卻沒有發現,就在他伏地的那一刻,太子和張溥雙目對視,露出一絲深深的憂色來。
“看來父皇與我一樣,對你的戲文,也是大有興趣呢。”
太子很快掩飾起自己的神色,一邊說著一邊扶起賈芸,三人重新落座對談。只聽張溥捻鬚說道:
“這些日子,我也是重讀了《曹大家》和莎翁的《蔡文姬》兩出,對於此次演出敗北,的確服膺,說起來,拙作其實還是走了昆弋諸腔的老路,只在文辭上下功夫,卻疏忽了話劇最重要的關目構思,戲文一路行來,幾無起伏跌宕,扣人心絃之處,而《文姬》一戲,卻將家國人情兩難之境逼到極致,加上借古喻今,難怪連萬歲也是欣賞的。”
聽著張溥若有所思的描述,賈芸不由再次感慨於這些古代才子的智慧,戲曲話劇之差別,一經捉摸,便深得其中三昧。其實說白了,這兩者之間的最重要區別,便在於一個“情節性”。
絕大多數的中國古典作品,人物之一切行動往往只是依靠偶然,比如《牡丹亭》,主要描述的便是杜麗娘和柳夢梅之間的愛情故事,可是從頭到尾,杜麗娘遊園驚夢而死是偶然,柳夢梅上京趕考寓居園中是偶然,拾到麗娘之畫也是偶然,並沒有出現過兩人為了愛情積極的去主動做些什麼的場景,缺乏吸引觀眾的情節設計和懸念架構。他們的愛情只像是一首浪漫的抒情詩,隨著一幕幕場景娓娓道來,最終走向美滿。
而國外的話劇卻非如此,從早期的古希臘戲劇開始,就充滿了戲劇矛盾的張力,俄狄浦斯王的“殺父娶母”、麥克白的奪權野心,娜拉的欠債支票,《死無葬身之地》裡關於背叛與忠貞的探討,都彷彿將人心人性架在了一隻熊熊燃燒的火爐之上在進行炙烤和追問。因此,在演員同是技巧生硬的情況之下,自然是賈芸的《蔡文姬》更能吸引觀眾的目光。
這就是張溥話中的意思。
賈芸面對著當今狀元,太子太傅的讚譽,自然是忙忙的一番遜謝。如果說五兒、包括太子一家只能算是被自己新鮮的話劇形態所吸引的擁躉,那麼這個張溥現在已經可以說是逐漸掌握了創作和觀演竅門的行家。賈芸甚至想到,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的作品完全可能超過自己這個穿越者的作品,從而成為紅樓時空中超越時代的經典!
賈芸思緒飄散,張溥和太子兩人卻也並不說話,三人只是這樣圍著小風爐靜靜的坐著,各懷心事。良久,那太子突然抬起頭來,望著賈芸問道:
“聽說你原先並不是榮寧兩府中人?”
賈芸怔了片刻,才點點頭回答道:
“不錯,我只是外宗抬籍的。”
太子又沉默了下來,只是捏著杯子的雙手卻有些微微的顫動著。此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正是老師張溥,這狀元郎側頭看了一眼賈芸,一字一句的問道:
“萬歲對你的《曹操》期望甚深,我和太子也只等著看你莎翁的新作,到時候千萬不要讓我們失望了才是!還有——”
張溥說到此處,顏色更為肅然:
“萬歲鐵網秋獮之事,切切保密,不可洩露他人。”
“草民明白!”
賈芸抱拳一禮,心中卻總覺得今天的會面有些兒奇怪——如果只是為了傳話排戲,何至於竟是要勞動太子和張溥親自出馬?
“如此咱們便告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