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微塵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品書網www.vodt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說了這麼一大串話,他又咳了幾聲。這回血從他的口裡流出,深得幾乎辨不清顏色。
金五瞪他,口氣卻並沒那麼冰冷。「你少說兩句。」
「咳……此時不說,更待何時?」金十八神志不清,說起話來顛三倒四,「說說我的事罷…我頭腦愚鈍,不像少樓主你這般機靈……樓主也不屑灌我藥喝,所以有些事倒還記得……」
他道。「你知道候天樓刺客是從何處來的麼…都是樓主尋來的。我長你六歲…十年前我隨著爹孃在延慶州郊批八字,那時正鬧饑荒…誰家不是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我爹盤算著把我賣掉的那日…忽地來了個女人,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久…說要買我走,然後便用幾碗米湯換了我。」
金五的眼裡透出肅殺之氣:「那人是左不正。」
「不錯,是左樓主……她說我眼睛像她情人,便要了我去。待我到了寺裡…才知道她搜了一批長得像她情人的人……」金十八緩慢道,「有的是流民,有的是從不知何處的人家裡擄來的孩兒…總之有很多……候天樓刺客皆是這些人……」
他忽而扯住了金五的衣角,一字一頓道:「我…我的名字是……」突然間,他睜大了眼,茫然起來了。「…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
三娘木木地握著他的手,道:「你是…延慶州人。」
金十八:「唉,沒錯。我是從延慶州來的…可我的名字為何?想不起來了…這條命也不過幾碗米湯的價錢,今日能死在江湖第十手裡,也不枉此生了。」
「…沒出息。」金五罵他,聲音裡卻帶著微不可察的顫音。
「是,少樓主你最有出息,」金十八用所剩不多的力氣和他貧嘴。「…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天下第一手裡,這樣才體面。」
他二人相顧無言。金十八眨了眨眼,精神忽而奇異地振起,以不可思議的口吻道:「啊呀,天亮了…是麼?天亮啦。若是亮了,便好了…」
左三娘去看天空,暗沉的紅葉間露出一角晦暗的烏雲,連一絲天光都洩不下來。
金五的眼神寧靜,他低聲道:「還沒亮。天從未亮過。」
他只聽到雨水輕慢地從葉緣滑落,碎入地裡瞬時不見的聲音。淅瀝雨聲裡,金十八發紫的唇間忽而飄出一串古怪的、斷續的樂音——他在輕輕地哼著甚麼調子。
「你聽過…喪歌麼?」金十八道,「……替我唱支喪歌罷,少樓主。」
黑衣羅剎想起他曾藏在樹梢裡看過別人出殯的行列,有人在棺木後摔碎亡者生前的碗罐,扛著棺木的人帶著木然僵硬的表情,慘白的引魂幡飄在風裡。後來二八人團坐在墳前,歌師擊鼓,手足舞動,唱起歌來。
金五道:「我只記得《薤露》,其餘的皆不記得了。」
金十八卻慘然笑道:「咳…哪用得著費神去記這些?咱們那兒…喪詞都是現編的,大老粗得很…莫得甚麼陽春白雪。我小時候羨艷極了…覺得死時若有…別人幫著編一首喪詞,此生無憾也……」
黑衣羅剎跪著挪到他身邊,道:「那我替你編。」
三娘略顯驚詫。金五這人冰冷淡泊,身上似覆了一層化不開的霜雪,但此時他看著金十八的眼神卻是動搖的、悲涼的,似是未流冰河忽地紋裂了。
「前邊我已經想好啦,」金十八的眼是空洞地亮著的,但聲音卻漸漸低微了下去。「你聽著…」
刺客開始輕輕地哼起曲音,這調兒與青樓阿姐口裡唱的俗怨曲神韻頗似,如絲錦般柔滑舒軟,既有吳地的溫柔纏綿,又有北方小調裡的蒼莽悠長。詞兒一聽便是大白話調,卻親切得好似出自為襁褓孩童哼唱的娘親之口。
他唱道:「一介肉凡胎,轉眼白骨堆……」
歌裡似是淌著潺潺流水。倏時間,金五渾身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