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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臺對面牆下一方小桌,小桌兩側列了兩把八仙椅。正對門口的是一扇偌大的絲緞錦屏,屏面上臨摹的是一幅星羅棋佈的星象圖,瞧著描的像是東方蒼龍星宿。
臥房中安靜的能聽見窗外簌簌的落花聲響。
一聲壓抑的極低的咳嗽聲自錦屏後傳來,九荷嚇了一跳,拍著胸口順著氣,慢慢繞過屏風,踱步到臥房內間。
垂花拔步床的白紗帷帳以銀勾束於兩側,錦榻上躺了一個人,九荷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眼下的情形。
星遊只著絲緞裡衣,薄薄的錦被只搭在腰際,黑髮垂散在玉枕上,臉上蒼白的沒有半分血色,他眉間微皺,似乎是刻意抑住輕咳,大概是疼痛,他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嘴角線條也繃得略緊。
九荷試探性叫了聲「星君」,可星遊不答,只是眉峰蹙的更深。
九荷走到床邊,俯身看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絲緞裡衣的衣襟微微敞開一截,露出鎖骨下方的肌膚上遍佈橫雜豎亂的傷痕,傷口很深,看上去只不過簡單敷了些止痛的藥粉,還在冒著血津。
那可是天雷之劫啊。三十六道天雷打在身上,傷的卻是元神,這樣普通的藥粉對受了天劫的神君而言根本是治標不治本。
九荷心下也顧不得那許多瑣碎的規矩來,伸手覆上他額頭,果然滾燙的厲害。
她手心微涼,星遊這時忽然睜開眼睛,神色冰冷的看向她。
她微怔,隨後收回手,輕聲道:「九荷奉了靈君之命,特來照料星君。」
這個星遊自然是知道的,便不置可否地掃她一眼,將視線收了回去。
可下一秒,她卻逕自去解他裡衣的襟扣,星遊身子一僵,下意識想要開啟她的手,可她卻稍稍按住他受傷的手臂,只說了句:「別亂動。」
她避開他冰冷惡寒的目光,將他前襟敞開,只是瞧他身上的傷處。
這一瞧,連九荷都不禁皺眉,這傷,原比她想像中還要重的許多。
她將他衣襟復攏,看著他面沉如水的蒼白臉色,認真道:「我自奉了靈君之命來照料星君,那從此刻起,星君便是我的病人,星君雖傷的極重,但所謂醫者父母心,我終歸是要將星君醫好才算。」
想了想,又攢出些莫名的底氣:「星君這段時日煩我也好,厭我也罷,但傷患之人終歸要聽我這個醫官的話,我說如何醫,星君只順了便是。」
星遊盯了她片刻,終於收回目光,闔目皺眉道:「不過修了些皮毛的靈術,竟敢狂言至此,我這天雷之傷即便沒有你,也能憑修為自愈,你只……」
九荷將他腰上的被子掖了掖,打斷他,道:「我這個醫官教星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病中少說話,別逞強。」
星遊臉色一頓,剩下的話生生憋進了喉嚨裡。
九荷打了盆清水回來,將棉麻的手巾浸濕,擰了水後回身到榻前,敷在星遊滾燙的額上。
見他仍眉間深蹙,嘆了口氣,道:「我教星君的第二件事麼,便是疼得厲害了就出聲,同醫者逞能不亞於諱病忌醫,對星君自己能有什麼好處?」
片刻之後,星遊眉間似有鬆動,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將一直僵直的脊背放鬆下來,緩緩嘆了口氣。
第四章
九荷原來在落花谷的時候,就常受她義父琰兆靈醫的教誨,說道是這醫藥救人之事,要麼不救,救則至愈,斷不可做那救人救到一半才覺得力有不足,隨後撒丫子開溜的狗血之事。
九荷這些年將這些話謹記於心,哪怕後來琰兆靈寂仙去,落花谷幻化成靈界之中渺落的顆粒塵埃,她獨自一人四處遊蕩,這些話,卻沒有一天敢忘。
故而這些年,她所救之人雖甚少,但卻無一例不是痊癒而去。